持续了超过十几个小时的极致高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并非降温，而是从能将人瞬间烤焦的七十度以上，回落到了……四十五度。

夜晚降临了。

天空是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没有星辰，只有厚重的、仿佛被余烬染红的云层低垂。四十五度的夜风裹挟着焦糊与灰烬的气息，吹过死寂的城市，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但这温度，对于刚刚从熔炉地狱中幸存下来的人来说，已是足以让人痛哭流涕的“凉爽”。

城市在短暂的死寂后，开始涌现出零星的人影。他们如同从地穴中钻出的老鼠，蹒跚、踉跄，大多用湿透的布料包裹着头脸，眼神里混杂着恐惧、茫然，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寻找水源，寻找食物，寻找任何能让他们多活一天的东西。

肖小晓的别墅依旧如同黑暗中的孤岛，寂静而坚固。他关闭了备用发电机，仅靠太阳能板白天储存的电量和蓄电池维持着核心区域的运转，内部温度维持在三十度左右，虽然有些闷热，但远比外界舒适。

他的目光扫过监控屏幕。几个放置在别墅区外围的探头捕捉到了一些身影，有人在撬砸其他别墅的门窗，有人为了半瓶散落在地上的矿泉水扭打在一起。秩序在高温褪去的第一时间就彻底崩坏，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赤裸裸地上演。

他没有理会这些杂鱼。他的注意力，再次聚焦到张浩所在的公寓楼。

追踪器信号显示，张浩的位置在公寓楼的八层，并且开始缓慢移动，最终进入了楼梯间，向下移动。

“终于敢出来了吗？”肖小晓眼神冰冷。他调出公寓楼附近的公共摄像头画面（部分依靠残存电力或独立电源恢复了短暂工作），果然看到公寓楼出口处，陆续有幸存者相互搀扶着，或者警惕地独自一人，踉跄逃出。他们大多状态极差，脱水、灼伤，神情麻木。

他耐心地等待着。几分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摄像头模糊的画面中——是张浩！

他看起来狼狈不堪，昂贵的西装早已不见，只穿着一件脏污的衬衫，袖子撕破，脸上、手臂上都有明显的灼伤和水泡。他脚步虚浮，手里紧握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金属管，警惕地四下张望，眼神深处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以及一丝残存的贪婪和算计。他身边没有苏婉清。

肖小晓看着苏婉清那个依旧停留在十二楼、微弱且不再移动的信号源，心中了然。他并不关心具体过程，结果符合他的预期。

张浩混入了街上稀疏而慌乱的人流，开始在一些倒塌的店铺废墟里翻找。他的目标明确，直奔那些可能存放食物和饮用水的地方。

肖小晓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猎物出笼了。

他起身，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进行最后的准备。他换上一套深灰色的特制冷却服（末世前高价购得的实验室产品，能有效隔热并维持体表湿度），外面套上轻便但防御力不俗的战术背心，插好HK USP手枪和几个弹匣。戴上具有夜视和热成像功能的战术目镜，最后，将装了消音器的MP5冲锋枪斜挎在身前。

他如同一个即将踏入战场的士兵，检查完所有装备，意识沉入空间，再次确认了各类物资和武器的位置，确保能随时取用。

然后，他走到别墅一层的一面墙体前。这里并非门窗，而是他预留的一个紧急出口。心念一动，墙体如同被橡皮擦抹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外面就是被黑暗和闷热笼罩的后院。他闪身而出，随即又将墙体恢复原状，不留丝毫痕迹。

四十五度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和焦糊气味。即使有冷却服，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闷热，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尚未完全冷却的烤箱。

肖小晓如同鬼魅，借助废墟和阴影的掩护，快速而无声地移动。战术目镜为他提供了清晰的视野，将黑暗中的一切勾勒出绿莹莹的轮廓。他避开那些为了一点残渣而争斗的人群，目标明确地朝着张浩所在的方向潜行。

张浩此时正趴在一家便利店倒塌的废墟里，疯狂地挖掘着。他找到几瓶被压扁但尚未完全破裂的饮料，如获至宝地塞进一个破旧的背包里，又继续挖掘，试图找到更多食物。

肖小晓在距离他约五十米外的一辆烧毁的汽车残骸后停下，举起了MP5，通过瞄准镜冷静地观察着张浩的一举一动。杀了他？现在很容易。

但他没有扣动扳机。

直接杀死，太无趣了。他要让张浩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挣扎，让他尝尽末世的所有苦楚，最后在清晰的认知中，走向他为她准备好的终局。

肖小晓收起枪，从空间里取出一个——瓶喝了一半的、冰凉清澈的矿泉水。他轻轻拧开瓶盖，将里面少许的水倒在旁边焦黑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然后手腕一抖，将瓶子精准地扔到了张浩侧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

“哐当。”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正在埋头挖掘的张浩猛地一颤，如同惊弓之鸟般抓起金属管，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当他看清地上那瓶几乎满的、瓶壁上甚至还凝结着诱人水珠的矿泉水时，他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水！干净的水！冰镇过的水！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一把将水瓶抓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贪婪地拧开瓶盖，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清凉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天堂般的享受。

但他很快停了下来，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瓶水出现得太诡异了！谁扔的？

黑暗中，只有废墟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哭喊声。

是陷阱？还是……某个幸存者不小心掉落的？

巨大的诱惑和本能的恐惧在他心中交战。最终，对水源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将水瓶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然后不再挖掘，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肖小晓在暗处冷冷地看着。他就像在投喂一只即将养肥待宰的牲畜。

他保持着距离，如同最耐心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吊在张浩身后。看着张浩因为得到这瓶水而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看着他用那根金属管吓退了一个试图抢夺他背包的虚弱幸存者，看着他如同老鼠一样，在废墟间穿梭，寻找着下一个可能藏有物资的地点。

偶尔，肖小晓会再次出手。有时是一块压缩饼干，恰好落在张浩的必经之路上；有时是一小盒未开封的抗生素，出现在他刚搜索过的货架角落。

每一次“意外”的收获，都让张浩在狂喜之余，疑窦更深，但也让他更加依赖这种“运气”。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帮他？这种想法，让他在绝望的末世里，竟然生出了一丝荒谬的希望。

肖小晓要的，就是这一点希望。唯有希望，才能在最终被剥夺时，带来最彻底的绝望。

跟蹤了大约两个小时，张浩的背包渐渐鼓了起来，精神状态也似乎稳定了一些。他找到了一处相对完好的写字楼底层，决定暂时歇脚。

肖小晓没有再跟进去。他站在街角阴影里，看着张浩消失在写字楼的入口。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病毒即将爆发，那才是真正的收割季。他要确保张浩活到那个时候，亲身体验每一种天灾的痛苦。

他转身，准备返回别墅。就在这时，战术目镜的热成像功能捕捉到侧后方不远处，一个蜷缩在断墙下的微弱热源——是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一动不动。

肖小晓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丝毫波动。

圣母心，在末世活不下去。这是他前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他的身影融入更深的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

今夜，他只是播撒了绝望的种子。收获的季节，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