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的决心,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注入了整个晋军大营。
次日拂晓,战鼓擂动,号角连营。晋军对澶州城发动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凶猛的攻势!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巨大的砲石带着凄厉的呼啸砸向城头,每一轮进攻都带着不惜代价的狠厉。
澶州城,如同匍匐在黄河北岸的一头巨兽,城墙高阔,旌旗密布,守将段凝亦是沙场老将,凭借地利,指挥龙骧军拼死抵抗。战况异常惨烈,晋军数次登上城头,又被悍不畏死的梁军压了回来,城墙下尸积如山。
连续两日的猛攻,虽给梁军造成了巨大压力,但澶州城依旧巍然不动。晋军自身的伤亡也在持续增加,一股焦躁的情绪开始在军中蔓延。
中军帐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血腥气和硝烟味似乎已经渗透了帐篷的每一个角落。
“大王!让末将再带人冲一次!不登上澶州城墙,末将提头来见!”一员满脸虬髯、浑身煞气的年轻将领出列,正是李存勖的义弟,“铁枪”李绍荣。他甲胄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之前的血战让他打出了真火。大王的决心他感同身受,但眼前的僵局让他心急如焚。
“绍荣,休得鲁莽!”另一员沉稳的将领出声制止,他是李存勖的另一位义弟,以智谋见长的李嗣源。他眉头紧锁,“段凝老辣,城防严密,如此强攻,正中其下怀,只是徒增伤亡!我军锐气已折损不少,需另寻他法。”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干等着?晋阳那边……”李绍荣说到一半,意识到失言,猛地住口,担忧地看了一眼帅位上的李存勖。时间,是他们最耗不起的东西。
帐内众将也都心知肚明,晋阳李继韬的叛乱阴云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让后方局势更加恶化。
李存勖高踞帅座,玄甲幽冷,猩红披风垂落在地。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位义弟的争论,仿佛外界的一切焦躁都与他无关。他的手指在铺开的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澶州城西侧的一处标记上——那里是黄河的一处支流,水流相对平缓,且距离澶州水门不远。
前世的记忆碎片与今生的战场洞察力在此刻交汇。他记得,前世似乎有情报提及,澶州水门年久失修,守备相对松懈,只是当时他求胜心切,未加重视。这两日的强攻,固然是为了施加压力,又何尝不是为了麻痹段凝,让他坚信晋军只会从正面强攻?
“够了。”李存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李存勖抬起头,目光先落在李绍荣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绍荣的勇武,孤深知。”随即,他看向李嗣源,“嗣源的顾虑,亦有道理。”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晋军的小旗,猛地插在那处支流与水门之间!
“强攻正面,确是下策。段凝料定我等心急,必严防死守。”李存勖的声音冷冽而自信,“孤,偏要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他指向那处水门:“此处,便是澶州的命门!”
众将皆是一愣。水门?那里河道狭窄,大型战船无法通行,且梁军岂会不设防?
李嗣源若有所思:“大王的意思是……奇袭?”
“不错!”李存勖眼中精光一闪,“绍荣。”
“末将在!”李绍荣精神一振。
“孤予你五百敢死之士,皆选善泮水、精搏杀者。趁夜由此支流潜行,以牛皮囊覆小舟,悄无声息接近水门。以火药炸毁栅栏,突入城内,制造混乱,打开水门!”
“得令!”李绍荣兴奋地抱拳,眼中燃烧着战意。
“嗣源。”李存勖看向李嗣源。
“末将在!”
“你率五千精兵,多备火矢锣鼓,于水门方向佯动。待绍荣信号一起,立刻强攻,吸引守军注意力!”
“遵命!”
李存勖最后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余诸将,随孤坐镇中军。一旦水门告破,全军压上,一举拿下澶州!”
“诺!”众将轰然应命,士气瞬间被调动起来。
是夜,月隐星稀,正是杀人放火天。
李嗣源率领的佯动部队在澶州西侧鼓噪而起,火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墙,杀声震天,仿佛主力尽在于此。段凝果然中计,急调兵马增援西城。
与此同时,李绍荣率领五百敢死队,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冰冷的河水,推动着覆盖牛皮的小舟,向着水门潜行。河水刺骨,但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能被大王委以如此重任,是莫大的荣耀。
李存勖站在中军瞭望塔上,玄甲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水门方向。他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即使谋划周全,奇袭亦充满变数。李绍荣虽勇,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城的佯攻越发激烈,水门方向却依旧寂静。
就在李存勖眉头渐蹙,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时——
“轰!!!”
一声沉闷却巨大的爆炸声,自水门方向传来!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瞬间的地动山摇!
紧接着,水门处火光冲天而起,隐约传来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
“成了!”身边亲卫激动低呼。
李存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澶州城:“传令!全军进攻!破城就在今日!”
“杀!!!”
蓄势已久的晋军主力,如同沉睡的猛虎骤然苏醒,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澶州城发起了总攻!
城内,因水门被破,守军陷入极大的混乱。李绍荣率领的五百敢死队如同楔子般钉入城内,左冲右突,悍不畏死。李绍荣本人更是如同一尊杀神,手中铁枪挥舞,所过之处,梁军人仰马翻,竟无人能挡其一合!
城门很快被从内部打开,晋军潮水般涌入。
巷战激烈而短暂。在绝对的实力和里应外合的打击下,梁军士气彻底崩溃。
当黎明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照耀在澶州城头时,那面代表着后梁的旗帜已被砍倒,取而代之的,是迎风招展的“晋”字大纛!
李存勖踏着满地的瓦砾和尚未干涸的血迹,走入澶州太守府。李绍荣浑身是血,甲胄上布满刀痕,却咧着嘴,兴奋地迎上来:“大哥!幸不辱命!”
他私下里,更习惯称呼李存勖为“大哥”。
李存勖看着他狼狈却昂扬的样子,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他伸手,重重拍了拍李绍荣的肩膀,没有多余的言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份在血与火中锤炼出的兄弟情谊,远比朝堂上那些虚伪的客套珍贵万倍。
“好兄弟,辛苦了。”李存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下去好好包扎休息,功劳簿上,你为首功!”
“嘿嘿,为大哥效力,谈什么功劳!”李绍荣憨厚一笑,随即又压低声音,“大哥,晋阳那边……”
李存勖眼神瞬间转冷,点了点头:“澶州已下,黄河天险已破一半。是时候,回去清理门户了。”
就在这时,李嗣源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封密信,脸色凝重:“大王,景进密报。”
李存勖接过,快速浏览。信中,景进详细汇报了李继韬等人近日越发频繁的异动,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苏农娜部队的调动,正在加紧串联,甚至开始暗中控制晋阳部分城防。景进在信中隐晦地询问,是否需要他“先下手为强”,动用一些非常手段。
李存勖冷哼一声,将信纸揉成一团。
“告诉景进,稳住,等孤回去。”他的声音冰寒刺骨,“孤要亲自,将这些蛀虫,连根拔起!”
他走到澶州城头,遥望北方。黄河在脚下奔腾咆哮,对岸便是后梁的核心腹地。而在他身后,晋阳的阴谋正在发酵。
前有强敌,后有内患。
但李存勖的心中,没有半分畏惧,只有滔天的战意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收复故土,踏平汴梁的复仇之路,已无人可挡!
而清理内部,重塑权威,同样是他霸业不可或缺的一环。
苏农娜……想到那个奉命潜伏在晋阳附近的野性身影,李存勖的目光微微闪动。这一次,他要让所有人看看,背叛他李存勖的下场,也要让所有人明白,追随他李存勖,能得到什么!
“传令下去,休整三日。”李存勖转身,命令如同金铁交鸣,“三日后,留嗣源镇守澶州,绍荣随孤,回师晋阳!”
“是!”
阳光照在他玄甲之上,反射出冷硬的光芒。此时的李存勖,不仅是战场上算无遗策的统帅,更是即将归巢、清理门户的雄狮。他霸道、强势、杀伐果断,却又重情重义,赏罚分明,完美契合了乱世之中,男性对于成功者的所有期待与想象。
他的霸业征途,即将迎来又一个高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