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嘴里说出来这不着边的话,透着股难以言喻的违和与寒意。
赵教授起身,从抽屉里郑重地取出一个牛皮文件袋,里面是几张小心保存的泛黄纸张照片复印件,递给我。
“这是我费尽心力从昆明筇竹寺藏经阁里找到的残卷副本,林先生,请看看。”
我接过来,首页几个古朴的字迹映入眼帘:“《哀牢秘舆·蚀世考》……清嘉庆年间《滇夷图志》佚名补遗稿?”
“往下看。”赵教授声音低沉。
得亏我在部队里文化课也没落下,不然这上面的文言文咀嚼起来还真有些吃力。
这残本前面在说哀牢始祖九隆的神话传说,触沉木感孕,沉木化龙,舐背命名云云,和我曾经翻阅的一本《华阳国志》的记载大同小异。
“恕我眼拙,”我翻过一页,“这神话故事里,我没看出啥特别……”
“重点在后面。”赵教授用手指点了点复印件。
我凝神继续看下一段文字,眉头不由自主地拧紧:
“然永昌故老别传:沙壹所触非沉木,实乃‘常世之楔’,龙非真龙,乃楔裂溢出的‘蚀世脓血’凝形……九隆部世守楔石,以铜鼓十二调镇蚀世之门。
鼓声可固‘障世’之壁,使常世瘴雾不侵。后明末黔国公沐氏剿哀牢,劫铜鼓六面熔铸军械,自此障世渐薄,哀牢深谷时现‘复影寨’,夜闻鼓声自地底出,牲畜皮骨锈蚀如百年朽铁……这‘常世之楔’?‘蚀世脓血’?‘复影寨’?”
我抬起头,满心疑惑地看着赵教授,这些词汇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悚然。
“这就是我们此行要去寻找答案的谜题。”
赵教授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光,“如果成功,我们的发现或许将颠覆的,不仅仅当代研究人员对哀牢国历史的认知,甚至可能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这么邪乎?我心头吃惊。
他这描述以及说话时的神态让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我很快就平复了心中的惊骇,管他的,我的目的是挣钱,他说的这些,就当又一个离奇故事好了。
后续敲定细节时,我提出要带个副手,赵教授爽快答应。
八天后,我和发小刚子带着装备到了双柏县鄂嘉区。
“哎呀!老林!这地方,得劲!”刚子跳下卡车,大呼小叫,“在这盖房娶媳妇,神仙日子啊!”
“少废话,搬东西,我请你来不是观光,也不是选养老地的。”
出了一身热汗把装备物资都卸下来搬到了临时落脚的屋子,打发走刚子去村里踅摸租骡马,我则去找猎户搞枪。
没费劲就找到一家,院里挂着兽皮。
说明来意,那汉子进屋一趟,再出来时,我惊得倒吸凉气——他怀里抱着几条老枪,M1903,加兰德,甚至还有小鬼子的三八大盖!
“这些东西……哪来的?”
“山里捡的。”汉子咧嘴笑。
我一撇嘴,只知道云南的深山老林盛产各种味道鲜美的蘑菇,土里还能长枪?
后来一琢磨,这应该是二战的时候美国人留下的东西,打小鬼子的时候,这一带是飞虎队的活动区域。
这些枪状态出奇的好,我拿起一支仔细的瞧了瞧,膛线清晰,价格更是便宜得像是白送。
这因为这些枪的威力太大了,一枪过去剥不下来一张完整的皮毛,所以那汉子才宁愿用它们来给我换几斤烧酒钱。
美中不足的是子弹不多,拢共三十来发,勉强够听个响。
天色渐晚,远山如巨蟒匍匐,黝黑沉默,往回走时,山间不知何时漫起了浓雾,湿冷粘稠,几步外就看不清东西了。
一阵若有若无的沉闷鼓声,仿佛从地底极深处,透过湿重的雾气隐隐传来……
“村子里在搞祭奠活动?”
我嘀咕,想听声辨位,但那鼓声又像是逐渐远去了。
回到了临时落脚的小屋,门口拴着两头骡子,刚子这小子手脚倒是麻利。
刚一进屋,刚子见我怀里抱着的枪两眼放光就迎了上来。
“你刚有没有听到鼓声?”我问。
“什么鼓?”
刚子对那鼓声浑然未觉,只顾着摆弄那把M1903,爱不释手。
“老林,这趟真是来值了,这家伙比我那玩意儿都硬!”他嘿嘿笑着。
我有些心不在焉,无暇跟他打屁拌嘴。
回来的半道上听到的鼓声,使得赵教授的话和那残卷上的诡异记载,像这山里的雾一样缠在我心里。
两天后,赵教授和其他三人就到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峰林兄弟,他是我们这趟进哀牢山的向导领队。”
赵教授给我们双方做了个介绍。
跟他一起来的有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这两个男的年龄大概在四十五到五十五之间,高一些瘦一些戴着黑框眼镜的叫杨方升,对古滇国这一代的历史颇有研究,是赵教授的同事。
另外一个矮一些胖一些长着将军肚的秃子叫岳川,在赵教授的介绍里是个对石碑、拓本等文物修复十分厉害的技术人员,特别是在古铜器和铁器上颇有造诣,也是博物馆的馆员。
而那名女子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年轻,漂亮,穿着时髦,一头利落的短发配上推到头顶的墨镜,用一个飒来概括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赵教授刚要给我介绍,才起了个头,年轻女子抢过了话头,“赵老师,我自己来吧。”
说着紧走两步来到我的跟前伸出了手,“你好,林大哥,我叫颜姝,是国家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一名干事,这次进哀牢山就麻烦你了,希望我们能精诚合作达成这次科考目的。”
我被她顶着的国字号名头吓了一条,看起来不过也就二十五六,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吃上这份沉甸甸的皇粮了?
“各司其职肯定能在这哀牢山里逢凶化吉,共勉共勉。”
我笑着跟颜姝握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