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军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跟着来人去了。

欧阳小娇的临时书房内，陈设简单却雅致。她见潘军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潘侍卫来了，请坐。”

潘军依旧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微微躬身：“属下不敢与钦差大人同坐。”

欧阳小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她莲步轻移，走到潘军面前，距离拉近，声音也放得柔和：“潘侍卫不必如此拘礼。我本无官无品，不过是陛下身边一介幕僚，当不起‘大人’之称。若潘侍卫不嫌弃，称呼我一声‘小娇’便好。”

她刻意拉近彼此的距离，试图打破上下尊卑的壁垒，营造一种平等交流的氛围，以便更好地观察潘军的真实反应。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一股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在潘军鼻尖。这香气不同于周倩常用的宫廷御制熏香那般华贵馥郁，反而带着一丝清冷悠远，像是雪后初绽的寒梅，又带着点书卷墨香。

潘军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这个在现代社会或许寻常的动作，在此刻却显得有些突兀。他抬起眼，目光纯粹，带着一丝好奇，直接问道：“姑娘身上的香气真好闻，不知用的是何种香薰？”

欧阳小娇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潘军会突然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来！在这个男女大防、礼教森严的时代，除了父母夫君，绝不会有男子如此直白地询问女子私用的香薰。这近乎是一种轻佻的冒犯。

然而，潘军问得太过自然，眼神太过清澈，没有丝毫狎昵之意，仿佛真的只是单纯欣赏一种好闻的味道，如同评价一朵花、一幅画。

欧阳小娇白皙的脸颊瞬间浮起一抹极淡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她研读百家，智计百出，却从未应对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问题。

“你……”她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乱节奏的嗔怪与无措，“你怎么对女人家的香薰感兴趣了？”这完全偏离了她预设的、关于军械制造的“正题”。

潘军似乎并未察觉自己的问题有何不妥，依旧坦然道：“属下只是觉得，姑娘身上的味道，清雅独特，闻之令人心静神怡，很是舒服。故而冒昧一问。”

他这番直白的夸赞，更是让欧阳小娇有些招架不住。她自幼便被教导要端庄持重，何曾与年轻男子有过这般涉及私密的对话？潘军这种跨越了礼教束缚的直接与纯粹，反而让她精心准备的试探策略，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无力。

她定了定神，勉强维持着镇定，将话题强行拉回：“潘侍卫说笑了。我们还是谈谈那强弓吧……”但心底对潘军的评价，却又添上了一笔。

此人行事，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思维跳脱，不拘一格。这让她想要看清他的决心，更加强烈了。

潘军仿佛认准了这个让欧阳小娇难堪的话题，步步紧逼，脸上却是一派真诚的恳求：“若是姑娘肯将这香薰的配方赐予属下，那属下就感激不尽了！”

欧阳小娇被他这锲而不舍地追问弄得有些心绪不宁，强自镇定地问道：“潘侍卫要这香薰的配方何用？”她实在想不通，一个男子，尤其还是一个侍卫，为何会对女子的熏香如此执着。

潘军回答得理所当然，目光清澈地望着她：“若是姑娘肯赐予配方，属下便可以依样为长公主殿下制作这等好闻的香薰了。我时常侍奉在殿下身边，若能每日都闻到这般令人心静的香气，想必殿下也会心情愉悦，属下在一旁侍候着，自然也颇感舒适。”

这番话，逻辑清奇，却又透着一股对周倩细致入微的关怀，再次完全偏离了欧阳小娇预设的关于军国大事、器械制造的轨道。

她精心准备的试探，在潘军这种看似不着边际、实则难以招架的回应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欧阳小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促狭和反击的意味：“好啊，既然潘侍卫如此喜爱这味道……”

她眼波流转，故意拉长了语调，“那不如你就来做我的侍卫好了，这样你便可以整日都闻到了，岂不省事？”

她以为这样便能将住潘军一军，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潘军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失望，微微蹙眉：“姑娘……是不肯赐予配方吗？”

他那神情，仿佛欧阳小娇吝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欧阳小娇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没来由地一软，加之那话题实在让她羞赧，脸颊不受控制地再次泛起绯红，如同白玉染上胭脂。

她有些懊恼地瞥了潘军一眼，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女儿家的赧然：“哪……哪有什么配方……”

潘军此刻正好抬眼，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那抹动人的红晕。那绯色将她原本清冷绝尘的容颜，瞬间点染得活色生香，仿佛冰山上骤然绽放的雪莲，清洌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娇媚。

只听欧阳小娇用极轻、极柔，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嗫嚅道：

“我从未用过什么香薰……潘侍卫闻到的味道……”

她顿了顿，似乎耗尽了勇气，才轻声吐出后半句：“这……这是我身上自有的味道。”

话音落下，书房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欧阳小娇羞得几乎不敢抬头，而潘军也因这出乎意料的答案，一时怔在了原地。

他原本只是想用一个出格的话题打乱对方的节奏，却没想到，竟意外窥见了这位清冷谋士截然不同的、属于女子的羞怯一面。这“自有之香”，比任何名贵熏香，都更显独特与……撩动人心。

潘军的脑海中猛地闪过关于乾隆帝那位身怀异香的“香妃”传说，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天生自带如此清雅独特的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