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着微微垂首、颈间肌肤都染上淡淡粉红的欧阳小娇,内心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奇异的悸动,仿佛撞见了某种稀世珍宝。
“这等奇人,居然让我碰上了……”他心底无声地笑了笑。
“姑娘的体香……真是让人……”他下意识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未曾掩饰的惊叹。
“潘侍卫!”欧阳小娇猛地抬起头,强行打断了潘军未尽的话语。她已迅速收敛了方才的羞赧,努力让面容恢复一贯的清洌从容,只是那白皙脸颊上未及褪尽的绯红,如同雪地红梅,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我们……莫要再谈论这些无关之事了。”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再纠缠下去,她怕自己会彻底失了方寸。
潘军从善如流,立刻躬身,姿态恭顺:“属下谨遵钦差大人之命。”他将称呼又换回了“钦差大人”,巧妙地拉开了距离,也给了欧阳小娇一个台阶下。
欧阳小娇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拿起放在书案上的复合弓,指尖拂过冰冷的弓身和那些精巧的构件,试图将话题引回她预设的正轨,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探究:
“潘侍卫,我昨夜仔细研习此弓,其结构之精妙,发力之省效,远超寻常弓弩,实乃巧夺天工。”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潘军,问出了核心问题:“不知潘侍卫是如何构想并造出这等妙物的?师承何处?或是参阅了何种失传古籍?”
来了!潘军心中了然,知道这才是欧阳小娇今日见他的真正目的。
他脸上露出一个略显谦逊却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随口答道:“其实要造出此物,说难也不难。只要了解一些基本的机械传动原理,懂得利用省力杠杆和偏心轮结构优化力臂,再辅以精确的几何学计算,确保弓臂的形变曲线与应力分布达到最佳效能区间,那么制作起来,也就水到渠成了。”
他这一连串现代力学和几何学的名词,如同天书般砸向欧阳小娇。
“机械传动原理”“省力杠杆”“偏心轮”、“几何学计算”“应力分布”、“最佳效能区间”……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连成句子,却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显得无比陌生而晦涩。
欧阳小娇那双清冷的眸子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怔忡和困惑。她博览群书,自诩学识渊博,却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如此表述。
潘军的话,不像是在解释工艺,更像是在阐述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自成体系的深奥学问。
潘军看着她眼中闪过的茫然,心中微微一笑。他并非有意炫弄,而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超越这个时代认知范畴的概念,筑起一道无形的墙,让这位聪慧过人的女谋士意识到,她所面对的,是一种她无法用现有知识去理解和归类的存在。
如此一来,她越是探究,便越是感到深不可测,反而能达到“大隐隐于朝”的效果。
欧阳小娇陷入了沉默,她看着潘军那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智力上的挫败感和更加深重的好奇。
这个潘军,他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些什么?
欧阳小娇听着潘军口中吐露的那些闻所未闻的词汇,如同在听另一种语言。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凝视着潘军,试图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故弄玄虚的痕迹,然而没有。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更深的困惑在她心中交织。她深吸一口气,暂时放弃了在具体技艺上深究的打算,那无异于自取其辱。
她轻轻将复合弓放回案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弓臂,转而用一种更为迂回,也更为犀利的方式问道:
“潘侍卫所言,确实深奥,民女才疏学浅,难以尽解。”她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探讨的意味。
“不过,民女好奇的是,潘侍卫有此等惊世之才,无论是这巧夺天工的强弓,还是之前助殿下破敌的奇谋……为何甘愿屈就于区区一个侍卫之职,埋没于禁宫高墙之内呢?”
她目光灼灼,试图穿透潘军那层平静的外壳:“以潘侍卫之能,若愿投身军旅,或入主将作监,封侯拜将,青史留名,岂非易如反掌?何以选择这样一条……看似寂寂无名的道路?”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动机。是淡泊名利?是别有隐情?还是……所图更大?
潘军闻言,脸上那抹不卑不亢的微笑依旧未变,他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欧阳姑娘谬赞了。属下并非什么惊世之才,只是略通些微末技艺,恰巧能为殿下分忧而已。”他抬眼看了一下欧阳小娇,目光坦然。
“至于职位高低,名声显赫,并非属下所愿。属下只知道,殿下于属下有知遇之恩,护卫殿下周全,为殿下排忧解难,便是属下职责所在,亦是心之所向。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他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将所有行为动机都归结于对周倩个人的忠诚与报恩,完美地规避了“所图甚大”的嫌疑,也将自己与朝廷的功名利禄切割开来。
欧阳小娇静静听着,心中快速分析。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姿态也放得足够低,几乎无懈可击。
但她敏锐地感觉到,这更像是一种精心打磨过的应对,而非肺腑之言。
那种超然物外的气质,绝非一个仅仅满足于“报恩”和“尽责”的普通侍卫所能拥有。
她沉吟片刻,决定再做最后一次试探,触及一个更敏感的区域——来历。
“潘侍卫忠心可嘉,令人感佩。”她语气转为随意,仿佛只是闲聊,“不知潘侍卫家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想必能培养出潘侍卫这般人物的,定是钟灵毓秀之地,诗礼传家之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