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养鳞渊”核心区，海水冷得像透骨的冰针。

林舟深吸一口混合气，咬紧呼吸器，整个人如同一枚沉重的铅块坠入深海。

防震灯的光柱在幽暗的海水中晃动，照亮了那座巨大的、如科幻堡垒般的深水网箱。

侧前方，楚思瑶正背着氧气瓶，双手稳稳托着专业水下摄像机。

她的镜头紧紧锁在林舟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个未知的星系。

林舟没心思理会记者的镜头。

传感器阵列上缠了一大团不知从哪儿漂来的废弃尼龙渔网，正死死勒住精密的探头，后台警报声估计早就响成一片了。

他抽出大腿侧的潜水刀，手腕发力，却因为水下阻力显得有些滞重。

刺啦一声。

尼龙绳被割断的瞬间，由于水流的瞬间拉扯，网眼里残留的一枚生锈鱼钩狠狠滑过林舟的虎口。

冰冷的海水里，一缕暗红色的血烟迅速升腾、扩散。

林舟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感觉不到痛觉，指节被割破的豁口翻开着，他却只是换了个姿势，单手拽住沉重的网兜，另一只手动作麻利地重新校准传感器位置。

在楚思瑶的取景器里，那只满是老茧、伤痕累累的手，在冰冷刺骨的深海中显得格外有力，那抹刺眼的红，竟比周围成千上万尾银光闪烁的大黄鱼还要夺目。

三个小时后，远洋集团官号发布了一条短视频，标题极其简单：《渔夫的手》。

视频没有任何滤镜，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割网时的摩擦声。

画面定格在林舟满是勒痕、带着鲜血却稳如磐石的指尖。

评论区炸了。

“这特么才是真环保！那些坐在写字楼里喊口号的来看看，什么叫用命护着这片海。”

“有一说一，这哥们儿的手，比我见过的所有霸道总裁都要man。”

“别说了，远帆的海产要是真有毒，老板敢这么空手捞网？我直接下单三箱大黄鱼支持！”

播放量在小唐的运营下像坐了火箭，两小时直接破百万。

而此时的滨海市周氏实验室，却是一片狼藉。

刘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手里举着一份刚盖好公章的证据保全申请书，身后站着十几个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以及……陈教授派来的、穿着白大褂却像极了特工的原始日志提取团队。

“刘……刘律师，我们正在进行内部调试，这服务器数据是机密。”周氏的主管额头上全是冷汗，手背在身后，疯狂地给后台操作员打手势。

“机密？我看是罪证吧。”刘律师语气平淡，却步步紧逼，“根据《环境监测管理条例》，涉嫌伪造数据的原始样本必须原地封存。陈教授，麻烦了。”

话音刚落，陈教授带来的小伙子动作快得惊人，在对方试图切断电源的前一秒，直接完成了日志镜像拷贝。

“林总，拿到了。”刘律师在电话里声音冷静，“周砚清这孙子心真脏，他确实用了数据造假，但比咱们想的更滑稽——他为了凑出所谓的‘重金属指标’，竟然拿淡水鱼的化验数据冒充咱们的深海样本。淡水鱼体内那些抗生素残留，在海水里根本就不存在。”

林舟听着电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这就是他的对手，那个上一世把他逼入绝境的“商业天才”。

重活一次才发现，褪去资本的光环，对方也不过是会在这种低级错误上栽跟头的赌徒。

“别急着发，等他们明天展会自爆。”

林舟收起电话，看向码头前的空地。

那里已经围满了各路媒体和所谓的“打假博主”。

既然周砚清想玩“舆论审判”，林舟就给他准备一场“全民直播”。

“各位，这箱，还是那箱？”

林舟穿着一件普通的跨栏背心，手里拎着一柄雪亮的剔骨刀，面前是十几个随机贴着编号的养殖箱。

“就那个三号！刚才那只螃蟹看起来吐泡泡不对劲！”一个染着黄毛的网红博主把镜头怼到了林舟脸上。

林舟没废话，直接开箱。

一只脸盘大的青蟹被他单手拎出，手起刀落，蟹壳掀开，肥美的红膏在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没有任何异味，只有大海最原始的鲜香。

“验吧。”林舟把蟹肉往桌上一拍。

那博主显然不信邪，当场剥开一只新鲜生蚝，沾了点柠檬汁就塞进嘴里。

“大家看啊，我亲自试毒……呃……”

博主话没说完，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脖子上迅速泛起一层红疹，整个人捂着喉咙瘫了下去。

直播间瞬间沸腾。

“卧槽！真的有毒？”

“林舟要翻车了！”

医护人员迅速冲上来，不到五分钟，检查结果出来了。

“自身对海鲜过敏，属于急性过敏性荨麻疹。这哥们儿连螃蟹都不能吃，竟然敢来直播试吃生蚝？”医生没好气地白了那博主一眼。

全场死寂，随即爆发出一阵爆笑。

这一闹，反倒成了最好的广告。

连过敏体质都忍不住要吃的生蚝，那得多鲜？

“远帆食材零添加”的标签，在这一刻成了全滨海最硬的口碑。

夕阳西下，小唐凑到正在帮老渔民拉缆绳的林舟身边，压低声音道：“舟哥，楚记者刚才跟我透底了。她爸那边说，省里的张副厅长看了纪录片的初剪版，尤其是你扶老杨头那一段，副厅长说这比那些虚头巴脑的政策文件更有说服力，人味儿够足。”

林舟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铁锈。

不远处，楚思瑶正盯着他在夕阳下的背影出神。

她以前总觉得林舟是个满脑子利益的野心家，可看到他扶起摔倒的老渔民时那自然的动作，她突然意识到，林舟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预判，而是他早就算准了——比起冷冰冰的真相，人心更愿意相信他们亲眼看到的、那些带着体温的细节。

回到船长室，林舟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没有寄信人。

他拆开信封，里面滑出一枚烧焦的贝壳徽章。

那是他亲自发给少年海军营孩子们的荣耀，现在却带着一股子难闻的焦味，像是在嘲讽他那微不足道的守护。

林舟原本平和的眼神，在一瞬间冷若寒潭，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他沉默了很久，伸手将那枚烧焦的徽章放进了那个叫“养鳞渊”的保险箱。

这是宣战。

他拿起对讲机，按下了全频道呼叫。

“阿海，听到请回答。”

“舟哥，啥事儿？明天展会咱怎么安排？”阿海的声音听起来兴致很高。

“通知下去，明早六点，合作社所有渔船，全部挂上蓝白两色的中国渔民旗。”林舟的声音冷冽且坚定，“不带货，不卖鱼，绕着滨海港口开一圈。别搞什么示威，我们就做一件事：让岸上的人看看，爹娘的船还在，这片海的旗，谁也拔不走。”

滨海市的深夜，各方势力在黑暗中涌动，汇成一股巨大的暗流，直冲向明早的远洋博览会现场。

林舟站在窗前，看着那片已经渐渐平息的海面，直到视线尽头，那一抹隐约的黎明曙光即将撕破黑暗。

明天，那块挂在展会正中央的大屏幕，将会上演一出让周砚清毕生难忘的“开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