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非人的魔物,发出了一个古怪的,像是金属摩擦般的音节。
那根停在刘子扬心口前的惨白骨刺,没有再前进分毫,但也没有退开。
一股死亡的寒意,依旧死死地笼罩着刘子扬。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刘子扬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狂乱的擂鼓声,能感觉到额头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脑海中,只剩下“极阴宗”这三个字在疯狂回响。
这是邪云留给他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赌对了!
这个已经彻底化作邪魔的老怪物,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极阴宗……已经……灭绝了……”
沙哑、断续的声音,从那张平滑的面皮下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铁管中硬挤出来的,充满了怪异与不详。
“不!没有灭绝!”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刘子扬抬起头,脸上满是涕泪,声音凄厉。
“晚辈的师尊,正是当年大战中侥幸逃生的一位长老!宗门道统,未曾断绝!晚辈身上流的,就是最纯正的极阴宗法脉!”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催动体内那丝被他刻意压制的阴寒灵力。
那一丝源自极阴宗的本源气息,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
这是证明。
是他最后的身份证明!
魔物那张无面的脸,缓缓转向他,仿佛在用一双无形的眼睛,仔细地审视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许久。
那根悬在刘子扬心口的骨刺,终于缓缓地,收了回去。
呼!
刘子扬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瞬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活下来了!
他真的活下来了!
什么正道,什么名门,在生死面前,全都是狗屁!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就在他庆幸自己赌对了一切,准备磕头谢恩的时候。
一只冰冷的,布满了诡异符文的骨爪,毫无征兆地,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刘子扬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股狂喜,瞬间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比刚才更加深沉,更加刺骨的恐惧。
“前……前辈……?”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魔物没有回答他。
一股阴冷、污秽、充满了腐朽与死亡气息的力量,如同最恶毒的蛆虫,顺着那只骨爪,蛮横地钻入他的头颅,直冲他的灵台识海!
“啊!”
刘子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的识海之中,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那股力量,在他的灵台深处,蛮横地冲撞、撕咬,最后凝聚成一个不断蠕动的,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漆黑印记。
腐尸印记!
一种极其歹毒的邪道禁制!
一旦被种下此印,生死便只在施术者的一念之间。
只要对方心念一动,这个印记就会瞬间引爆,将他的神魂连同肉身,一同化作一滩最污秽的腐尸脓水。
完了。
刘子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死寂。
他没有死。
但他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成了别人掌控生死的一条狗。
“很好。”
魔物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既然是极阴宗的后人,也算同源。”
“本座……姑且信你一次。”
它缓缓收回了骨爪。
邪修,从来只相信自己。
所谓的同门情谊,所谓的香火传承,在绝对的掌控面前,一文不值。
控制了刘子扬,改尸老祖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它转身,那条致命的黑色长尾在地上拖出一道浅痕,走向大殿的更深处。
“跟上。”
冰冷的两个字传来。
刘子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双目无神,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踉踉跄跄地跟在了魔物的身后。
穿过堆满残尸的大殿,绕过几条幽深的甬道。
一个无比宏伟,却又无比邪异的地下空间,出现在刘子扬的眼前。
这里,才是白骨宫殿真正的核心。
整个空间,被一个巨大无比的阵法所笼罩。
阵法的纹路,并非用灵石或者符箓刻画,而是用无数森白的骸骨铺就,骸骨的缝隙之间,流淌着宛如岩浆般的粘稠血液。
阵法的中心,是一座高达百丈的祭台。
祭台的顶端,一道肉眼可见的空间裂隙,正在缓缓旋转,如同一个连通着地狱的伤口。
从那道裂隙之中,不断有漆黑的魔气渗透出来,将整个空间都染成了不详的紫黑色。
引动域外魔土,与此界融合!
这就是改尸老祖的惊天手笔!
与虎谋皮?
不。
当改尸老祖舍弃人身,化作邪魔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不再是“人”,而是“虎”。
同类之间,不存在谋皮,只存在合作。
“去那边,巩固阵基。”
改尸老祖抬起骨爪,指向阵法的一角。
那里,有几处骸骨搭建的阵基,似乎因为能量的冲击,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痕。
刘子扬麻木地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现在,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负责维护阵法的,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工具。
就在他走到阵法边缘,准备开始修补阵基的时候。
一道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就说吧,这里才是你的机缘。”
刘子扬猛地回头。
邪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双手抱胸,斜靠在一根巨大的骨柱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你……”
刘子扬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质问?怨恨?
他没有那个资格。
“别担心。”
邪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
“一个小小的腐尸印记而已,死不了。”
死不了。
但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刘子扬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邪云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目光越过他,望向了那座高耸入顶的血色祭台。
“看到没有,真正的祭品,都在上面。”
刘子扬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望向那座百丈祭台。
祭台之上,影影绰绰,似乎捆绑着不少身影。
他的目光,缓缓聚焦。
最终,定格在了其中一个被黑色锁链,五花大绑在石柱上的年轻修士身上。
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无比熟悉的脸。
是他的师弟。
王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