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矮瘦货主儿的表情,沈晦清晰地捕捉到,他已经对这只观音瓶产生了疑虑。
“的嘞!这只瓶子已经是我的了。”
心里想着,沈晦微微一笑,说道:“大哥!你一定是古玩行儿里的大玩儿家,行儿里人都得尊称你一声‘虫儿’(混迹多年,行家里手的意思)。我在你面前说这只瓶子的毛病所在,是有点儿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
“少啰嗦,有话直说。别拿我打岔(意思是拿我找乐,用我开玩笑的意思)。”
货主绷着脸说道。
“放心!我就是说说我的意思,回头这件儿玩意儿还是你的,卖不卖,卖多少钱不还全是你一句话嘛!”
沈晦学着过去自己逛古玩的摊,听到看到的古玩交易人说话的语气说:“这只观音瓶确实有点儿毛病。”
盯着沈晦,货主的眼神阴晴不定,右手拇指下意识地在瓶口的崩茬儿处来回地抚摸着。无疑,他也对这处崩茬儿也有了点儿怀疑。
眼见货主没说话,沈晦接着说道:“大哥!你一定是把这只瓶子当做官窑看。我也认为,无论是造型、画工、胎质、釉面……哪儿都是官窑的制式。但这个磕儿就有问题了。”
说了一大套,就是不说正题,直到把货主的胃口吊得高高的,达到了再也无法忍受的程度时,沈晦才说上正题。
“所谓的官窑就是给皇上用的瓷器,那就要完美无缺。大哥!你肯定看出来了,这只瓶子的这个崩茬是在瓷胎施釉前磕掉的。这样的瓷器肯定是要毁掉的,入窑前不砸了,出窑后肯定砸。绝对不会能把这样的残次品送入宫,要不然督陶官的脑袋还要不要了?所以,我认为这只瓶子不是官窑。”
随着沈晦的话音落下,矮瘦的货主不由锁紧了双眉,脸色也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我怎么就没想到?”
像是问沈晦,又像是自言自语。不过,无论是说给谁听说的,沈晦的说法他已赞同了。
“呵呵!大哥!我现在倒是觉得那个‘青瓷坊’的老板眼力不错,有点儿见识。”
这句话,沈晦完全就是为了气这个矮瘦货主,让他自乱阵脚。
“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就是个棒槌。”
货主显然不服那个油头粉面的店主。
“呵呵!大哥!我问一下,你这只瓶子现在还想不想出手?”
眼见把这个货主儿烤得差不多了,沈晦开始实施自己的套路了。
“你都看出来这只瓶子不是官窑了,你还要买?”
货主疑惑地看着沈晦,开始检视刚才沈晦的话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一笑,沈晦装模作样地向身后的“青瓷坊”门口看了一眼。回头小声说道:“大哥!实话告诉你,里面那个女孩是我女朋友。这次来西安是为了给她爷爷淘换一件儿能拿得出手的寿礼。八十大寿,自然要隆重点儿,这寿礼也就要讲究点儿。”
说到这儿,沈晦露出了一副苦瓜脸。进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老爷子就是喜欢明清官窑瓷器。大哥!你是行儿里的前辈,比我清楚,哪儿那么多的官窑瓷啊!就是碰上了,我也买不起呀!”
“所以,你就想拿我这只假官窑观音瓶去糊弄老爷子?”
货主儿的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
“嘿嘿……”
沈晦干笑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哥!看破不说破嘛!怎么样?这只瓶子出给我行吗?”
“行啊!”
眼见主动权回到自己手里,矮瘦货主语气又硬气了,“兄弟!我丁大林在古玩行儿里混了小三十年了,能说服我,让我高看一眼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略一沉吟,接着说道:“我也和你说实话,这只瓶子我是下乡铲地皮收来的。当时第一眼看见塔我就断定是雍正官窑。可没想到,走眼了。”
叹了一口气后,货主儿盯着沈晦的眼睛,说道:“这么着吧,这只瓶子,我是五万入的手。既然你要拿去糊弄未来的爷丈人,我就成全你,五万你拿走。”
明知道货主没说实话,但沈晦心里的狂喜已经快要到了无法抑制的程度了。
“雍正官窑五彩观音瓶,五万可是大漏儿啊!”
心里高兴,可脸上依旧是苦瓜相,“别逗了,大哥!就凭你的眼力,凭你的道行儿,下乡铲地皮你不可能这么高的价儿入手。”
“呦呵!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行家,还知道铲地皮的行市。”
其实,沈晦哪儿知道铲地皮的行事啊!他就是拿话诈丁大林呢!诈正当了,就诈出他的实价儿,要是诈不正当,也就是多说一句话的事儿。
没想到,丁大林还真把沈晦当同行儿了。
“的嘞!既然碰上了,咱们也算是有缘分。就凭你今天教了我一档子事儿,我就告诉你实价儿。这只瓶子我是两万二入的手,你看着给。”
“好!既然丁大哥这么痛快,我也不墨迹。我给你一个整数儿,三万,怎么样?”
“成交。”
丁大林伸出手就和沈晦达成了交易。
说实在的,沈晦现在手里也就三万多块钱了,丁大林再要高点儿沈晦也实在拿不出来了。
转完账以后,沈晦抱着那只观音瓶就回到了“青瓷坊”。
“小哥!你来看看,这只水盂怎么样?我觉得挺漂亮的。”
看见沈晦抱着瓶子进来,秦映雪问都不问一句,而是把话题引到了手中的水盂上。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真的以小哥、小姐相互称呼了。
沈晦看了一眼秦映雪手上的东西,说道:“嗯!还行窑变釉,马蹄水盂。时代嘛,我看也就是清晚期的。”
沈晦说的是实话,就这么一只比普通货稍好点儿的东西,还不至于太过劳神。只是在时代上往后推了推,一旦秦映雪要买,也好有个还价儿的借口。
听沈晦说完,秦映雪转脸对那个油头粉面的老板说:“老板!你说这是清中期的……”
没等秦映雪说完,油头粉面的店老板就拧着眉毛把目光集中到沈晦怀里抱着那只观音瓶上,“嗯……这位兄弟,这是你刚买的?”
点点头,沈晦拿出了一副捡便宜的表情,说道:“啊!我刚买的。”
“多少钱?”
“十五万啊!”
沈晦又打了个埋伏,他是想探探这个老板的眼力到底有多深。
听到沈晦报的价儿,店主轻蔑地一笑,转脸对秦映雪说道:“姑娘!你这个男朋友眼力不怎么样啊!他给你的建议你还是拈掇拈掇(掂量的意思)吧!”
话没明说,但语气的轻蔑已经暴露出,这店主没把沈晦看在眼里。
沈晦装傻充愣地把怀里的观音瓶放到了柜台上,“老板!这只瓶子可是雍正官窑五彩观音瓶。十五万的价儿不高啊,我觉得是捡漏儿了吧!”
“捡漏儿?哈哈……”
大笑中带着嘲笑,油头粉面的店主差点儿把脸上的皮都撑裂了,“小兄弟!我说句中肯点儿的话,你是有点儿眼力,只不过看的东西太少了,见过的世面也有限。用你们北京话说‘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这话怎么说?”
秦映雪不明白地问。
又是一笑,老板说道:“就是说你这个男朋友有点儿本事,但有限。”
指了指退台上的观音瓶,“这只瓶子他看走眼了,按我们古玩行儿里的说法就是打眼了。”
“你说是假的?”
沈晦配合着老板问道。心里不由暗笑,“你比丁大林强点儿有限。”
“假到不假,就是没有你这个价儿。”
老板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颏,装作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说道:“你一定是把这只瓶子当雍正官窑入的手,是吗?”
“对啊!”
“年轻人!你的眼力还不够啊。”老板傲然一笑,说道:“这只瓶子的确是雍正时期的五彩观音瓶,但不是官窑。”
用手指摸了摸瓶口那处崩茬儿,接着说:“毛病就在这儿,官窑东西入宫前要经过多少道关口检查、多少人上手过目,怎么能出现崩茬儿呢?”
“使用过程中不会磕碰吗?毕竟好几百年的东西了。”
秦映雪不明白地问道。
摇摇头,老板又是一笑,说:“你说的没错,瓷器这东西是容易磕碰。有个崩茬、飞皮儿、冲线、鸡爪的都属正常。可那样的崩茬表面是破口麻面儿,不可能是光滑的釉面儿。这说明什么?”
抬眼在秦映雪和沈晦脸上扫了一眼,一副讳若莫深的表情摇了摇头,“这就说明这只瓶子不是官窑,充其量也就是民窑精品,按照现在的市场价儿,我高高地给,五万顶天了。”
听完他讲述,沈晦也不由地点点头,“老板!你说得都对,我也很佩服你。但我还是认为这只瓶子是一只官窑瓷。”
“呵呵……年轻人就是执拗。好!你说说你的理由。”
微微一笑,沈晦说道:“老板!你也应该知道从明代嘉靖时期开始,就有了‘官搭民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