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阳带着曲非烟,很快便追上了在前方镇子等候的岳灵珊和林平之。
见到李重阳平安归来,岳灵珊和林平之都松了口气,但目光随即被他身边多出来的那个灵动秀美的绿衫少女吸引,满心疑惑。
“小师弟,这位姑娘是?”岳灵珊打量着曲非烟,见她年纪虽小,却毫无怯生之态,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也在好奇地回看自己,不由问道。
李重阳将刚才山林中与曲洋相遇、交谈,以及达成某种交易,暂时照顾曲非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具体计划的部分,只说是与曲洋达成了某种合作的默契,因曲洋有要事需独自处理,故将其孙女托付照看几日。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岳灵珊听得心惊肉跳,背后浮起一层冷汗。
她可不是林平之那种对江湖险恶认知不深的富家少爷。
自幼在岳不群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她太清楚日月神教长老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了!
那是魔教的核心高层,是与江湖各大派争斗数十年,双手沾满鲜血的“大魔头”!
武功深不可测,心性也难以揣度。
爹爹岳不群“君子剑”的名头虽响,但真要单独对上这等魔教长老,胜负犹在未知之数。
原来,刚才小师弟执意让自己和林师弟先走,并非仅仅是处理尸体,更是察觉到了暗处有如此可怕的强者窥视,担心他们留下会有危险!
这份细心与单独面对魔教巨擘的勇气,让岳灵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动,看向李重阳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柔和了几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同春草萌芽,悄然在她心底蔓延开。
然而,感动之余,担忧也随之而来。
李师弟竟然与魔教长老做了交易,还收留了对方的孙女,这若是传扬出去,被那些卫道士或者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这对华山派的名声,对爹爹的威望,都会是沉重的打击。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李重阳那平静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这一路来,李师弟做事她都看在眼里,从来没有做过不利于华山派的事。想来,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想来李师弟这么做,定然有着周全考虑。自己既然选择相信他,便信到底吧。岳灵珊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只是暗暗决定,此事定要替李师弟遮掩好。
相比岳灵珊的复杂心绪,林平之的反应就简单直接多了。他听到日月神教长老时也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注意力,却被《辟邪剑法》的疑问占据。
自从亲眼见识李重阳施展那鬼魅般迅疾,威力绝伦的剑法后,这个疑问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为何同是《辟邪剑法》,在李师兄手中与自己和父亲手中,威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差距简直大到令人绝望。
如今的林平之性格单纯,加上对李重阳已是心悦诚服,近乎崇拜,当下便按捺不住,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李师兄,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师弟但说无妨。”李重阳笑着道。
“李师兄,我林家的《辟邪剑法》,为何在你手中使出来,与家父和我使的,完全不同?威力相差实在太远了!”林平之问得有些急切,也有些沮丧。
李重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带着点古怪的神色。
他看了看一脸求知欲的林平之,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岳灵珊和正好奇听着的曲非烟,忽然上前一步,拉住林平之的胳膊:“林师弟,你随我来,有些话,咱们私下说。”
说着,不由分说便将林平之拉到了一旁,远离了岳灵珊和曲非烟。
岳灵珊见状,又是好奇又有些不满,喊道:“李师弟!你神神秘秘的,拉林师弟干什么去?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李重阳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点戏谑:“小师姐,事关林家隐秘,而且还是男人间的事情,你和非烟姑娘家家的,还是不听为妙。”
岳灵珊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俏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啐了一口,低声嘟囔道:“呸!谁稀罕听你们男人的事情!”却也不再追问,只是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莫名的羞恼。
曲非烟则掩着小嘴偷笑,觉得这位李大哥行事真是有趣得很。
李重阳拉着林平之走到足够远、确保谈话不会被听到的地方,这才停下,面色古怪地看着林平之,问道:“林师弟,你离家之前,林总镖头当真什么都没跟你说?”
林平之一脸茫然:“说什么?爹爹只嘱咐我要尊师重道,勤学苦练,听师傅和师兄的话。”
李重阳摸了摸下巴,看来林震南是打定主意要将那个秘密彻底带进棺材,至少短期内不打算告诉儿子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林平之清澈的眼睛,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知道真相,免得日后从别处听说,反而心生芥蒂。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吧。”李重阳压低声音,将《辟邪剑谱》真正的秘密,那开篇“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的八字,以及配套的那邪异迅捷的内功心法,需要自宫才能避免走火入魔的核心关窍,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平之。
同时也点明,他和林震南所练的,不过是删减了内功心法,以及徒具其形的伪剑法,威力自然天差地别。
林平之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脸色变幻不定,先是震惊,继而恍然,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神色。
原来……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们林家的剑法看似威猛,实则总是差了那么一股凌厉诡异的劲道!
怪不得先祖林远图能凭此剑法威震江湖,而到了父亲和自己这里,却简简单单败在李师兄和岳师姐手上!
更让他心神震撼的是,自己这一支,竟然并非远图公的嫡系血脉?这个认知,对他从小到大建立的家族自豪感,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剑法练起来多有滞碍,运转内息和剑法也感觉别扭,原来……原来是根本没得真传,路都走错了……”
李重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笑了笑,问道:“林师弟,现在知道真相了,有没有心动?《辟邪剑谱》毕竟是你们林家的家传之物,你若是想学那真正的剑谱,我可以传你。以你的资质,若能下决心,想要有所成就并不难。”
不得不说,林平之心动了。
李重阳施展《辟邪剑法》时那鬼神莫测的速度,以及凌厉无匹的威力,是他亲眼所见,如何能不向往?
那一瞬间,变强的渴望几乎要压倒一切。
然而,当他脑海中闪过那“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八个字,再想到自己是林家独子,肩负着传承香火的重任时,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浇灭了那刚刚燃起的念头。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语气异常坚定:“不!师兄,我不学!我……我还是好好修炼咱们华山派的武功!华山派武功博大精深,中正平和,前途无量!岳师姐传我的基础心法,还有剑法,都玄妙无比,足够我钻研了!师弟还要为林家传宗接代,绝不行此……绝不行此断子绝孙之事!”
说到后来,他语气甚至有些激动,仿佛要说服自己,也向李重阳表明决心。
李重阳见状,心中了然,也暗自点头。
林平之这个选择,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
因为李重阳的参与,林平之既没有经历原著中家破人亡,以及血海深仇的极端刺激,又早早拜入了华山派,有了新的希望和靠山,有什么理由去选择那条绝情绝性,背离人伦的邪路?
“也好。”李重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劝,“华山武功确实更适合你。安心修炼,未来成就不见得就比学习《辟邪剑谱》就差了。”
林平之松了口气,但随即,他看着李重阳,脸上又露出一种极其古怪,欲言又止的表情,眼神下意识地往李重阳下身瞄了瞄。
李重阳何等敏锐,立刻明白了这小子在想什么,不由笑骂道:“臭小子,瞎想什么呢!”
他坦然道:“林师弟,我情况比较特殊。修炼这《辟邪剑谱》的内功,对我而言虽有些阻碍,却并非无法克服,更无需行那自宫之举。个中缘由,涉及我自身一些隐秘,不便详说。你只需知道,我能练,不代表别人也能练。”
林平之闻言,虽然好奇师兄的特殊之处在哪,但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心中对李重阳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连这等邪门武功都能找到不需付出代价的修炼法子,李师兄果然是天纵奇才!
至此,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纠结也散去了。
解开了心结,林平之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不少,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四人再次汇合,继续上路。
这回,曲非烟自然和岳灵珊同乘一匹马,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女孩很快便熟络起来,一路上叽叽喳喳,倒也热闹。
……
数日后,四人终于抵达了衡阳城。
此时的衡阳城,已然是一派江湖盛会即将召开的热闹景象。
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挎刀佩剑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中,有三五成群,气度不凡的名门正派弟子,也有形单影只,身形彪悍的独行客。
这些人或高声谈笑,或低声议论,所谈论的中心,无不围绕着即将举行的衡山派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
四人刚进城不久,便被一名守候在城门口多时,眼尖的华山派弟子认了出来。
“李师弟!岳师妹!你们可算到了!”那弟子满脸喜色地迎上来,“师父和师娘,还有诸位师兄,早已在城中‘悦来客栈’住下,就等你们了!师父吩咐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重阳点点头:“有劳师兄带路。”
在那名师兄的引领下,四人穿过熙攘的街道,来到了城中颇为气派的“悦来客栈”。客栈已被华山派包下了一层,门口有弟子值守。
踏入客栈大堂,李重阳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岳不群和宁中则。
岳不群依旧是一身青色儒衫,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端坐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只是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复杂,目光落在李重阳身上,带着骄傲自豪,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
显然,老岳已经得知了一些消息。
而坐在他身旁的宁中则,则是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看到李重阳和岳灵珊平安归来,眼中露出欣慰和慈爱之色,但当她的目光掠过李重阳身后陌生的曲非烟,以及林平之时,也流露出一丝讶异。
“师父,师娘。”李重阳、岳灵珊、林平之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回来就好。”宁中则温声道,目光在岳灵珊身上转了一圈,见女儿无恙,神色间还带着几分雀跃,心中稍安,又看向李重阳,“重阳,你们一路辛苦了。”
岳不群没有说话,目光从李重阳身上,缓缓移向他身后的曲非烟,又看了看林平之,最后才重新定格在李重阳脸上,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珊儿,林……平之,还有这位小姑娘,一路风尘,想必累了。你们先去休息,重阳留下来,为师有话要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