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觉到洛城的目光，秦素抬起头，莞尔一笑，利索地生起火，将盆中水烧得半开温热。
“公子，我帮你擦一下脸？”
洛城不愿她称呼大人，便改口为公子，洛城倒没再说什么。
“嗯？”洛城微微一愣，一跃到地上。
“我自己来吧！”
“好！”秦素退到一旁，只静静看着洛城简单洗了脸，将外衣脱下来，她便上前收起来。
“我把这衣服洗一下，有我爹他之前刚买不久的，您将就穿一下。”
“可以！”
洛城应声道，却觉得这秦素态度有些怪异，又加着解释一句：
“天色晚了，我在你这儿待一晚上，可以吧？”
秦素点点头，重新烧水，将衣服清洗干净。
洛城长呼一口气，总觉得一天经历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间铜片，确认这不是梦。
他真的来到这样一个世界，有练气士，有血影刀光，有生与死……
“你是几月生？”洛城忽然问道，开口后恍然心觉这是前世碰到同龄人的口头禅，竟带到了这里。
“腊月，公子您呢？”
“比我略小，十月！”洛城看着女子侧颜，发丝垂落，脸颊有汗珠沁出。
“你今后打算何去何从？”
“不知道，兴许是找个人嫁了吧……我不像您这样有保命杀人的本事，兴许只有找个人庇护着，能活得长久些。”
说着，她手底下动作停了停，沉默片刻轻嘲道：“我爹说，他这辈子最希望的，是我能有个好的归宿。”
“父母之心……”
洛城喃喃，闭上了嘴，一时房中只剩秦素搓衣服的沙沙声。
今夜月光并不亮，勉强照得能分辨出夜里事物，洛城听到院子里泼水声，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秦素家有两个房，今晚他住这边，秦素在另一个房中，安排妥当。
将心神浸入那铜片中，似是感应到洛城关注，那铜片霎时有流光转动，雀跃起来，似要饮血。
“还是个馋鬼，哪有那么多血气给你吃！”
洛城将手轻轻抚摸在上面，感受着那镌刻着古老沧桑的花纹。
“既然是剑，总不能一直铜片铜片这样叫你！”
“给你起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我生日为十月初一，要不就叫你十一？”
光芒暗淡，显然铜片不喜欢这样庸俗的名字。
“……镇妖？……斩神？……吞星？……葬渊？”
铜片仍然不动，灵气消灭。
洛城一巴掌拍在铜片上骂骂咧咧起来：“事情真多，不管了，就叫十一，以后有其他好听的再改！”
铜片低鸣一声，嗡嗡之声似有哀怨，洛城却管不得那么多。
“练气士……什么时候成那练气士啊！睡觉！”
洛城睡眠向来很好，加之今天经历太多事，心神俱疲。
转个身，便睡意朦胧起来。
……
院中，夜色清凉，似寒潭瘆人。
秦素在门口站了许久，几次抬起手，却将那手停在半空中。
她该何去何从？
倘若无事发生，她或许可以像父亲说的，像洛城说的那样，披着红装，嫁给钟情之人。
可经历了今日这样的事情，她只觉得，心中某片原本明亮的东西，变得灰灭了。
终于，许久之后，她敲响了门。
“谁啊？”
秦素将心中过了几百遍的话，忐忑不安，却又故作轻松地说出来。
“公子，秦素如今孤身一人，已无家可归……能否跟在您身边，做个洗衣烧水的丫鬟，只求有个庇身之地。”
说罢，她便低下了头，静静等着。
又过了许久，房间里没有声音传来，秦素猛然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了。
她轻轻一笑，却带着无法言语的悲伤，伫立许久。
转身走开了。
……
翌日。
“啊……好久没睡过这么香了！”洛城睁开眼，只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惬意。
他想起上一世在公司时，像头老牛一样勤勤恳恳，经常熬夜加班到凌晨，还要赶着早上打卡。
得有多久没睡到自然醒过了。
洛城忍不住伸个懒腰，爬起身，便看到桌上放了一堆东西，门外还有道人影走来走去。
秦素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来，看到洛城，笑道：“公子您醒了？”
“嗯！”
洛城落地，晒干的衣服已经摆放在床头，便披在身上。
“这是我爹之前晒的一些腊肉，放盐多，能放很久，公子您路上可以带着吃。”
“这是我之前偷偷学着缝的一件坎肩，本来是给我爹的，如今他不在了，便给你吧！”
“还有这……是我从家里取的一些钱，不多，只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还有昨天不懂事，有冲撞您的地方，请多担待！”
洛城眼中突出一阵疑惑，不解地打断问道：“等等等……你在说什么？谁和你要这些东西了？”
秦素笑着，温声道：“公子别误会，这是我自己想要报答您的！”
“还有，我昨天其实本以为您会打着救命的名头，要我留下来陪寝呢！却是我以小人心度您君子腹了。”
说着，秦素俏皮地吐一吐舌头，开玩笑道。
洛城盯着秦素看了许久，秦素似有些心虚，便转过身将刚才说的几样东西带过来，到洛城面前。
洛城望了一眼那一小袋碎银子，别看不多，已经顶得上普通人家两三年的开销了。
他眯着眼睛，语速缓慢地向秦素说道，声音沉重，又像是警告：
“我昨天便向你说了，不要你什么报答，好好活着就是！”
秦素却似没见到他神色一般，只自顾自地将所有东西打包，而后呼出口气，展露笑颜：
“就是这些了，公子走的时候带着就是……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我这样没做过坏事的人要是再随意死了，岂不是便宜了这世上的所有坏人？”
洛城只觉心中一阵不对劲，却说不上来，眼前这女子似乎和昨天有点不一样。
昨天她笑得少，却真实。
今天一直在笑，却让人觉得假得很。
“……知道就好，东西我就不要了，你身子恢复得怎么样？”
“你说昨天受伤么？我受伤很快好的，已经没事了！”
说着秦素还随意做了几个动作证明，引得洛城又是一阵惊讶。
中了练气士一脚，就这样活蹦乱跳的？真是那死胖子见色起意，留了情面？
将心中思绪抛却，洛城望了一眼房外，出来整整一天了，还是早些回去要紧。
“没事就好……一个人生活，对陌生人多几分戒备，多留个心眼，看你昨天那个机灵劲儿，应该晓得这些。”
“嘿嘿，那是当然！”秦素抱起那一堆东西到洛城面前，真挚说道：
“这些你带着吧，算我求你了，不然我爹知道肯定要骂我……不行我就跪着求你……”
“……行吧，但这银子太多了，我只要一点就行。”洛城将大多数银子取出来放在桌上，不知道是这家人攒了多久的钱，没准连棺材本和秦素嫁妆都在里面，洛城怎么说也不能拿。
“走了！”轻轻挥手，洛城踏出那两寸高的门槛。
秦素挥手笑着，直到不见了洛城背影，她的笑容轻轻地止住了。
回到房间，望着空空的房间，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也变得空洞……
洛城走在这狭窄逼仄的街道上，区区两米左右，这村子着实荒凉得很，一眼望去村户不过三四十家。
不远处一道黑漆漆门楣上挂着一道两尺长宽的白布，用毛笔大写着一个“医”字。
“这么小哥村子竟也有医生？莲台村都没有，想抓点药还要托大姐寄过来。”
从那医馆路过，洛城远远看到两个人影，盘着膝盖，年岁比他大不了多少，却面容怪异，身上穿的都是破破烂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