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涛犹豫的时候，门“咔哒”一声开了。

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后，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几缕灰白的发丝垂在鬓角。她的脸上布满了细纹，眼神里透着长年劳作的疲惫，但在看到门外的人时，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小涛？你咋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女人嘴上埋怨着，手上的动作却快得很，一把将张涛拉了进来，又赶忙从鞋柜里给他找拖鞋，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根本藏不住。

这就是原主的母亲，赵兰英。

张涛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酸，也有些胀。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记忆里的画面和现实重叠，那一声“妈”卡在喉咙里，最终还是低低地喊了出来。

“妈，我回来了。”

赵兰英哎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她这才注意到张涛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上面还印着市里最高档商场的标志。

“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又乱花钱！”

张涛被她拉着进了屋。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是二十年前的风格。客厅里摆着一套老旧的布艺沙发，茶几的边角已经磨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烟和肥皂水混合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生活拮据的窘迫。

“爸呢？”张涛把东西放在地上，换上了鞋。

“你爸还没下班呢，快了。”赵兰英给他倒了杯水，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那堆购物袋上瞟，“你这……到底买的啥啊？得花不少钱吧？”

张涛没说话，他蹲下身，从袋子里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这个，是给爸的。”他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按摩仪，“爸的腰不是老毛病了吗？一直没好，这个能缓解一下。”

赵兰英愣住了，她拿起那个按摩仪的盒子，翻来覆去地看，光是看那包装，就知道价格不菲。

“还有这个，是给您的。”张涛又拿出一套护肤品和一条质感很好的丝巾，“您平时也该对自己好点。”

赵兰英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她这辈子，连雪花膏都舍不得买，更别提这种看起来就很高档的护肤品了。

最后，张涛从最小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丝绒小盒子，打开，递到赵兰英面前。

盒子里，一枚小巧的金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兰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和不安。她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变了调。

“张涛！你老实跟妈说，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她的眼神锐利起来，“你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学坏了？去偷了还是去抢了？”

这是一个母亲最本能的恐慌。一个平时连生活费都要省着花的儿子，突然提着一堆奢侈品回家，她首先想到的，绝不是惊喜。

“妈，您想什么呢，钱是我自己挣的。”张涛试图解释。

“你挣的？你一个高中生，怎么挣这么多钱？”赵兰英根本不信，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带上了哭腔，“我就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你要是真做了什么犯法的事，你让妈跟你爸怎么活啊！”

就在这时，防盗门响了，一个身材瘦高，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背微微佝偻着，一进门就习惯性地捶了捶后腰。

是张涛的父亲，张爱国。

他看到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愣了一下。“怎么了这是？”

赵兰英看到丈夫回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指着地上的东西，又指着张涛，泣不成声：“你看看！你看看你儿子！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么多钱，买了这些东西回来！我问他，他还不说实话！”

张爱国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购物袋，最后落在张涛身上。他没说话，只是走到沙发边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劣质香烟，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小涛，跟爸说实话，钱，到底哪来的？”

张涛知道，今天这关要是过不去，以后麻烦就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把准备好的说辞，用最诚恳的方式说出来。

“爸，妈，这钱来路很正，你们别担心。”

他顿了顿，看着父母怀疑的眼神，继续说：“第一，我最近学习进步很大，上次摸底考试，我数学考了满分，还被选进了奥数队，代表学校去参加省赛。学校为此奖励了我一笔奖学金。”

“满分？奥数队？”赵兰英和张爱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他们儿子的成绩，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第二，”张涛没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接着抛出第二个重磅炸弹，“前几天，我班里有个女同学在学校突发心脏病晕倒了，情况很危险，我用以前跟邻居林爷爷学的中医急救法，把她救了过来。”

“什么？救人？”赵兰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嗯。后来她家人为了感谢我，非要给我一笔感谢费，我本来不想要的，但他们说，就当是资助我上大学的学费，硬塞给了我。我推不掉，就收下了。”

张涛把事情的经过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隐去了最惊险和最玄幻的部分。

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赵兰英和张爱国一时都有些消化不了。

儿子数学考了满分？进了奥赛队？还会中医？还救了人？

这听起来，比厂里放的电视剧还离奇。

还是张爱国先冷静了下来，他掐灭了烟头，看着张涛：“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张涛点头，“不信你们可以给王老师打电话，他都知道。”

他又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奥数笔记，还有顾青青给他的那本《文章纲要》。“爸，妈，我以前不懂事，让你们操心了。现在我想明白了，只有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以后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他看着父母那双粗糙的手，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声音有些哽咽：“这些东西，就是用我挣的第一笔钱给你们买的。我就是想……想让你们也享享福。”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的真诚。

客厅里，一片死寂。

张爱国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看着眼前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儿子，眼眶竟然慢慢红了。他抬起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站起身，走到张涛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小子。”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长大了，我儿子长大了！”

赵兰英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喜极而泣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走过来，一把抱住张涛，捶着他的背，哭着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出息了也不早点跟家里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这场家庭风波，终于在泪水和笑声中落下了帷幕。

赵兰英小心翼翼地把那条丝巾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太贵了，太贵了，你这孩子，就知道乱花钱。”可那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张爱国则是靠在沙发上，享受着那台高级按摩仪的服务，嘴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晚饭，赵兰英破天荒地炒了六个菜，把冰箱里的存货都掏空了。饭桌上，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夫妻俩围着张涛，问东问西，从学习到比赛，从学校的老师到班里的同学，仿佛要把这半个月错过的所有事情都补回来。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过去的担忧和无奈，而是充满了骄傲和希望的光。

晚上，张涛躺在自己那张狭小又熟悉的床上，床板有些硬，被子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里，父母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和时不时传来的笑声。

“……咱儿子，真有出息了。”

“……是啊，以后再也不用愁了。”

张涛闭上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安宁，将他整个人包裹。这里，不再是别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