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桥屯距离五原城,也就大半日路程。
等崔勇单人独骑赶到马桥屯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身为崔家少爷最信赖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自家少主的决断。
宁战啊宁战,这次我崔家可是下了重注!
你可千万不能让少爷失望,不然……
然而,当他勒马立于屯外小坡,抬眼望去时,却猛地怔在原地。
这是……马桥屯?
记忆里那座被战火摧残得破败不堪的土围子,此刻竟透着一股他难以理解的……
说繁华太夸张,可只说有生机也太看不起现在的马桥屯了!
城门此刻已大开。
挑着菜担的农妇、扛着柴禾的汉子、提着零星山货的老叟,正络绎不绝地进出。
虽大多还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但步履间却少了几分麻木,多了几分活气,甚至还能听到百姓大声地交谈和笑声。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城门左侧那片空地上,居然自发聚起了一个小小的集市!
十几个摊子稀稀拉拉摆开,有卖青菜的,有摆弄几件粗陋木器的,甚至还有个老汉蹲在那儿,面前摆着几只扑腾的野鸡。
虽然这远谈不上繁华,但那人声货影,能在这荒凉的边陲军屯之地,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有多难能可贵。
那三丈高的土坯城墙,似乎也经过了一番修整。
破损的垛口早被填补,一面玄底红边的“宁”字大旗,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朝阳起,万物生。
崔勇懵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
这什么情况……
距离那场惨烈的守城战,满打满算也就大半月吧?
这宁战是施了什么仙法,能让一个破败的军屯,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焕发出这般面貌?
崔勇摇摇头,驱散杂念。
还是先进城,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细细观摩。
一夹马腹,就要驰入城门。
“站住!下马!”
一声断喝,斜刺里猛地伸出一杆白蜡杆长枪,精准地拦在了马头前!
崔勇胯下战马受惊,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他连忙控住马,定睛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怪异甲胄的军卒挡在道中。
那甲胄……
崔勇眼角抽了抽,圆鼓鼓前后两片,活像个直立的玄色大龟壳。
此人正是甲字队伙长,马大海。
马大海此刻心情相当不爽。
宁头儿昨日宣布,基础操练完毕,要依据考核成绩,将甲乙两队正式改编为“弓弩队”和“刀盾队”。
他手底下有两个呆子,拼杀玩命是一把好手。
可那考核总是拖后腿,眼看着甲字队整体成绩要被关培强那憨货的乙字队比下去。
若他甲字队被分去当了弓弩手,以后岂不是要缩在长矛方阵后面放冷箭?
这哪是纯爷们该干的活?
他马大海丢不起这人!
今日轮到他值守城门,本就憋着火。
眼见这骑马的夯货到了城门前居然还不下马,火气“噌”就上来了。
“站住!”马大海长枪一横,一叉腰嚷嚷道,“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来我们马桥屯做什么!”
宁战规定外人来屯子要登记,所以马大海自己琢磨出这么一套问话。
那一嚷嚷起来,相当有气势。
崔勇心中焦急,哪有心思跟一个看守城门的小小屯丁啰嗦?
而且这屯丁甲胄怪异,语气骄横,更让人不耐烦。
他身份特殊,就是到了五原城,也没人敢这般拦他。
“闪开!某家有急事见宁队正!”崔勇大喝一声,一抖缰绳,竟是要硬闯。
“你妈的!居然敢冲城门?!”马大海眼珠子一瞪。
冲撞军事重地,这不是歹人是什么?
他马大海一个吃屎都要吃尖的主儿,看个城门能让这种夯货闯了?
绝不可能!
“吹号!有歹人闯门!”
他朝着门洞吼了一嗓子,自己却是不退反进,竟悍然朝着崔勇的马头撞了过去!
双手弃了长枪,看样子是打算用身上那副“龟壳”硬顶,拼着受伤也要把马拦下!
崔勇大吃一惊。
这屯丁是疯子吗?这般肉身拦马,不是找死?
情急之下,他体内武道四重的浑厚气血自然勃发。
右手成掌,一股柔劲裹着凌厉的掌风就朝马大海肩侧推去,想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震开,不欲伤人。
但马大海哪懂什么柔劲不柔劲?
眼看一股大力袭来,更坐实了对方是凶徒!
宁头儿说了,吃粮当兵,保的就是百姓安宁。
管你多厉害,想祸害马桥屯,先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死了也要咬下你一块肉!
马大海不闪不避,借着那掌力侧身,反手就去拔腰间那柄战刀!
眼里全是豁出命的狰狞。
这马桥屯,由老子守护!
这一下,崔勇反而被弄得有些手忙脚乱。
他本意是驱赶,对方却摆出了玩命的架势。
宁战怎么养了这样的疯子!
若真让这莽汉拔刀乱砍,伤了战马或闹出人命,这误会可就大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黑影如疾风般自城门内卷出!
速度之快,只留一抹残影。
那黑影如行云流水般一俯身,抄起倚在门洞边的一面包铁木盾。顺势一送,盾面巧妙地垫在了马大海身前。
“嘭!”
一声闷响,崔勇那股掌力大半被盾牌承受,推得马大海踉跄后退数步,却毫发无伤。
与此同时,那黑影已如游鱼般切入马前,左手虚按,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极的劲力拂过马颈,右手轻轻一带缰绳。
那匹直冲而来的健马,竟似被风推引,温顺地原地打了个旋儿,稳稳停住冲势全消。
太极,揽雀尾!
崔勇瞳孔骤缩!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这借力打力的手法举重若轻,对劲力的控制分明已臻化境!
道门武学,非得浸淫此道十数年才这种造诣。
马桥屯居然还有这等高手!
他心下凛然,正欲开口。
晨光恰好穿过城门洞,照亮了那人年轻的脸,白甲佩刀,正淡淡地看着他。
不是宁战,又是谁?
崔勇瞬间愕然。
这才多久?大半月前守城时,宁战分明还只是武道二重啊。
现在居然能举重若轻的化解自己一击,甚至还有余力压服战马。
这……
若是天下武人都是这个晋升速度,那岂不人人都是大宗师……
少爷,果然好眼光!
崔勇赶紧下马抱拳,再无一丝轻慢:
“崔家,崔勇,见过宁队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