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刀割,雪似柳絮。
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赵彻终于踏上了这片属于他的封地——凉州。
不同于京城的繁华锦绣,这里入眼处尽是苍茫,脚下是肥沃却冻得坚硬的黑土地,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白山黑水,空气里夹杂着一股凛冽的土腥味。
三千亲卫铁骑护卫左右,几十辆马车拉着从京城采购来的粮食、布匹、兵器,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凉州城。
然而,还没到凉王府门口,车队就被迫停下了。
“王爷,进不去了。”
小福子掀开车帘,一脸惊恐地指着前方。
只见王府那两扇朱红大门前,竟密密麻麻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有的拄着枯木棍,有的抱着干瘪的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得像是一口口枯井。
寒风一吹,那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便直冲脑门。
“这是怎么回事?”
赵彻眉头紧锁,翻身下马。
“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
“大人,赏个馒头吧,孩子快饿死了……”
见到衣着华贵的赵彻,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像是垂死的鱼见到了水,拼命地想要涌上来,亲卫们拔刀喝止,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赵彻看着那一双双伸出来的枯瘦如鸡爪的手,心里猛地一沉。
这就是凉州?
这就是大秦王朝的北大门?
“去,把陈先生和李先生叫来。”赵彻沉声吩咐。
片刻后,两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赶来。
一个叫陈宫,面容刚毅,眼里揉不得沙子;一个叫李茂,圆滑机敏,最善察言观色,这两人都是苏清婉信中极力推荐的大才。
“陈宫,李茂。”
“属下在。”
赵彻指着眼前的灾民,目光冷冽。
“先别急着进府,把咱们带来的干粮拿出一部分,就在这支锅施粥。”
“陈宫,你负责维持秩序,谁敢抢就剁了谁的手。”
“李茂,你去打听一下,给我问清楚,凉州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流民。”
“是!”两人领命而去。
安排好灾民,赵彻才从侧门进了王府,屁股还没坐热,外面就传来了通报声。
“凉州刺史刘得水、守备将军铁战、知府张大年,求见凉王殿下!”
赵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地头蛇来了。
“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三个穿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武将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腰间挂着把大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正是守备将军铁战。
他身后跟着两个文官,一个肥头大耳像个弥勒佛的,是刺史刘得水,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是知府张大年。
“臣等,拜见凉王殿下!”
三人齐齐行礼,但除了刘得水和张大年跪得利索,那铁战只是随意拱了拱手,眼神里透着股漫不经心。
“三位大人免礼。”赵彻不动声色。
“殿下初来乍到,臣等在醉仙楼备下了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
刘得水笑眯眯地凑上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赵彻爽快应下。
“好啊,本王正好也饿了。”
半个时辰后,醉仙楼顶层。
屋内温暖如春,炭盆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熊掌、鹿茸、飞龙汤应有尽有。
几个穿着清凉的胡姬正在中央扭动着腰肢,酒香肉香扑鼻而来。
与外面王府门口的惨状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殿下,这凉州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但这野味却是京城吃不到的。”知府张大年殷勤地给赵彻倒酒,“尤其是这飞龙汤,那叫一个鲜。”
赵彻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在座的三人。
铁战自顾自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偶尔瞥向赵彻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轻视,他经营此地多年,手握重兵,只要不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过,就算是王爷也得敬他三分。
而刘得水和张大年这两个文官,则是一左一右把赵彻夹在中间,嘴里全是奉承话。
“殿下,您既然来了凉州,那就是咱们的主心骨。”刘得水举杯敬酒,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过这凉州民风彪悍,琐事繁多,再加上气候恶劣,实在是苦得很。”
“殿下千金之躯,不必为这些俗事操心。”张大年立刻接茬道:“殿下,政务上有我们操持,军务上有铁将军镇守,您只需要安心在王府纳福便是。”
“若是觉得闷了,下官府上还有几个刚调教好的瘦马,改日给殿下送去解闷。”
赵彻听着这两人的唱和,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接风,分明是下马威。
意思很明确:当个吃喝玩乐的废物王爷,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要是想插手实权,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两位大人说得是。”
赵彻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副纨绔子弟的笑容,“本王在京城就被父皇常常责骂不学无术,来了这儿,自然也是为了逍遥快活。”
“以后这凉州的大小事务,还得仰仗诸位了。”
听到这话,刘得水和张大年对视一眼,眼中的警惕瞬间消散了不少。
原来是个草包,那就好办了,连一直板着脸的铁战,脸色也缓和了几分,端起酒杯敬了赵彻一下。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
深夜,赵彻回到王府,刚进书房,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寒霜。
“怎么样?”
一直等候在此的李茂和陈宫立刻迎了上来。
陈宫红着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惨啊,太惨了!”
“臣刚去查探了一番,那些流民都是附近的农户,地都被官府强征去了,种出来的粮食十成要交八成税!”
“不光是粮食,连进山打猎都要交入山税,喝水要交饮水税,生孩子要交人头税!”
“那刘得水和张大年,在凉州搜刮地皮,简直是敲骨吸髓!”
李茂也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下,属下打听到,上个月刘得水过大寿,光是酒席就摆了三天三夜,倒掉的泔水里都有整只的鸡鸭。”
“而城外的乱葬岗,每天都要多几十具冻死饿死的尸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赵彻听着两人的汇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在这时,小福子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走了进来。
“主子,这是刚才刘刺史和张知府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见面礼。”
赵彻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银票,足足一万两,这就是他们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这就是他们用来堵自己嘴的买路钱。
“好,好得很。”赵彻怒极反笑,眼中杀意沸腾。
“收下,都给我收下。”
“这一万两,本王替凉州百姓先保管着,迟早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遣退了众人,赵彻独自一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虽然刚到封地,但他白日里命人张贴的安民告示已经传遍了全城。
昭告全州,凉王已至。
这名分算是定下了。
突然,赵彻感到胸口一阵滚烫,他猛地拉开衣襟,只见心口位置,原本平滑的皮肤下泛起一阵金光。
一片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金色龙鳞,竟缓缓从皮肉中长了出来,正好护住了心脏要害。
护心龙鳞!
赵彻伸手摸了摸那坚硬如铁的鳞片,心中却并没有太多喜悦。
他能感觉到,体内汇聚的龙气虽然比在京城时多了一些,但依然稀薄得可怜,甚至带着几分死灰之气。
龙气源于民心。
民不聊生,怨气冲天,哪来的龙气?
这片土地在哭泣,这凉州的百姓在等死。
若是不能让这凉州换个天,他这凉王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还谈什么杀回京城?赵彻抚摸着胸口的龙鳞,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先定个小目标。”
“拿刘得水和张大年的人头,祭旗!”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先解决饥荒之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