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翰点了点头。
这一刻,在孙瘸子眼里,眼里沈书翰简直就是菩萨下凡。
“孙叔,您这不是肺痨。这是痰热壅肺,加上年纪大了,肺气不足,又被外寒勾起来的老毛病。”
“我给您扎几针,再配几副药,清清肺热,慢慢调理就能好转。”
孙瘸子仍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真……真不是?不用去县医院照那个……那个X光?”
“我先给您治。您要是不放心,等开春了,再去医院查一下也行。”
沈书翰一边取针一边说,“我瞧您这症状,八九不离十。您自己感受一下效果。”
门外远处的人群开始骚动,众人脸上写满怀疑。有人吊着嗓子喊:
“沈书翰!你这可是拿大伙儿的性命开玩笑!要是错了,传染开来,谁都别想好!”
“就是!听他还咳得那么厉害!”
“你以前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事迹,这会儿充什么胖子!”
事关自身安危,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有些话虽未说透,但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意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
沈书翰站起身,往外走了一步。
人群立刻又后退。
“你可是大夫,离婚归离婚,不能把气撒在大家身上啊!”
不知哪个婆娘又喊了一嗓子,仿佛找到了攻击的突破口。
霍晓燕气得匆匆跑出来,双手叉腰,像只护崽的母鸡扫视众人。
谁都没想到,这平时温婉的姑娘发起脾气来这么有气势,喧哗声一时被压了下去。
她赶忙回头,却见沈书翰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难过,平静得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拍了拍霍晓燕的肩膀,转向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能不能治,你们看着就行。我说,我现在就能让他不咳。要是我能做到,你们就立马滚。”
屋里,孙瘸子听闻此言,不安地动了动,几次想站起,都因拐杖没撑稳而坐下。
“没人反对,我就当各位同意了。”沈书翰不再多言,拉着霍晓燕回了屋。
霍晓燕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上微热,先前那股勇气悄悄退去。
“孙叔,您趴这儿,我给您针灸。”沈书翰边说边搬来病床。
孙瘸子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趴在床上。
沈书翰下针如飞,在肺俞、尺泽、丰隆等穴位一一掠过。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一针针落下,孙瘸子只觉胸口那股憋闷,被一只大手缓缓搅动、化开,呼吸松快了不少。
“黄芩、桑白皮、浙贝母、瓜蒌仁、桔梗、甘草。”沈书翰口述方剂,一旁的霍晓燕连忙提笔记下。
“娃啊,这药钱……”听到开药,孙瘸子又犹豫起来。
他知自己有些贪心,可没办法,就那点棺材本花完,怕是连请人收尸都难了。
“孙叔放心,都是便宜药材,三副药一共一毛六分钱。您记住,这段日子得戒烟酒,别吃辛辣,晚上睡觉把枕头垫高些。”沈书翰早有预料。
孙瘸子这才松了口气,颤颤巍巍地摸索全身,好半天才凑够一毛六分皱巴巴的零钱。
沈书翰没有迟疑坦然接过,转身便去抓药。
门外,人群面面相觑。
“这就……治好了?”
“扎几针就完事了?”
“哎!你们听,他真不咳了!”
窃窃私语中,众人再看向沈书翰的目光,已悄然多了几分敬重。
医生,尤其是医术高明的医生,在这缺医少药的年代,到哪儿都是受人尊敬的。
沈书翰送孙瘸子出来,仔细叮嘱:“孙叔,接下来还有哪不舒服,随时来找我。当然,您想去省医院复查一下也成。”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有人想搭话,沈书翰却连个眼神也没给。那人只得讪讪闭嘴。
“没事没事!有沈大夫,俺放心!你这医术,没得说!”孙瘸子咧开嘴,竖起大拇指,另一只手拄着拐杖,杖头挂着三副药,喜滋滋的从人群中离去。
沈书翰看了一眼尚未散尽的人群,语气平淡:“有要看病的吗?没有就散了吧。”说完便自顾自回了诊所。
众人有些迟疑,有人抬脚想进,霍晓燕一个箭步又站到门口,叉着腰:“都没事干了是吧?”
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本就没几个真病的,与其留下败坏好感,不如赶紧走。
“你……你怎么还不走?”霍晓燕声音提高了几度,让刚走进里间的沈书翰也驻足回头。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旧兽皮袄、头发蓬乱的男人,脸上还带着个明显的红巴掌印。
他背着背篓,手里拿着的,正是三个钟头前沈书翰给刘婶子裹孩子的那条小毯子。
“王大哥?你回来了!”
霍晓燕一听眯眼一笑,促狭地瞥了瞥他脸上的红印。
王老七。
刘婶子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遮了遮,快步走进诊所。
方才那一幕他已看在眼里,心知这位小沈大夫是真有本事的人。
他将毯子放在柜上,又从背篓里提出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
“俺刚到家,就听说了娃发高烧的事。多亏小沈大夫!从这儿到县医院,黄花菜都凉了!”
王老七嗓门很大,带着后怕,“这事……咳,俺理亏,该骂!该打!”
他顿了顿,接着道:“撒完气,她千叮万嘱,让俺一定得来谢谢沈大夫!”
王老七边说边在凳子上坐下。
这个传闻中能徒手搏狼的汉子,此刻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想,若不是沈大夫,自己回来见到的会是什么光景。
过了半晌,他才斟酌着开口:“沈大夫,俺看你刚才那几下子,可不一般。以前咋没见你露过这手?”
沈书翰手上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转过身,借着午后斜照进来的阳光,打量着眼前的王老七。
只见他身材魁梧却微显佝偻,背后的蓑衣和兽皮垫得肩背隆起,脖颈处似乎有些不自然的错位,导致肩头那块兽皮颜色与周围迥异。
沈书翰实在不知道这么编,便移开话题。
“王大哥,你左肩胛骨下头,靠近脊柱那儿,是不是有块旧疮?每逢阴雨天,疼起来就跟火燎似的,连右胳膊都抬不利索,对吧?”
哐当一声,王老七猛地站起,甚至下意识就反手去摸后腰的剥皮刀!
一旁的霍晓燕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诊所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王老七在指尖触到刀柄的瞬间回过神来,缓缓放下手,却仍死死盯着沈书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咋知道的?这伤……俺连自家婆娘都没告诉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