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李世民刚批完一摞关于大婚预算的奏折,心情尚可。
虽然花钱如流水,但一想到那只被他点化的芦花鸡如今已经被吹成了神鸟,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所谓的祥瑞嘛,看来这古往今来的皇帝,都是也是没少动脑筋。”
闲来无事,他拿出了那个已经成了他外置大脑的墨玉神方。
他想取取经。
毕竟太子大婚是国之重典,光有一只鸡还不够排面,还得整点天地异象才震得住场子。
搜索输入:【历史上那些著名的祥瑞都是怎么制造的?】
屏幕一闪。
【答:低级操作:刷漆如魏王鸡、刻石如陈胜吴广、抹蜂蜜引蚂蚁写字。】
【高级操作:如汉武帝搞甘露,其实是蚜虫分泌物。太史监观测五星连珠,其实是硬凑时间。】
李世民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那甘露是虫子尿?啧,汉武帝口味够重的。”
手指继续向下滑,一个名字赫然出现在了祥瑞界MVP的位置。
【祥瑞之王:光武帝刘秀!】
李世民看着那些关于陨石天降砸死王莽大军、呼风唤雨渡河的描述,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几分轻蔑、又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笑声。
“哈,光武帝。”
李世民把手机往桌上一扣,似乎对那些神乎其神的记载并不感冒,反而眼中露出一抹犀利的光:
“世人都说他是天命所归,说他是大魔法师。但在朕看来,这些祥瑞,不过是他用来掩饰心虚的遮羞布罢了。”
“心虚?为何心虚?”
李世民自言自语,手指在桌案上比划着:
“刘秀虽然姓刘,但他那皇位是怎么来的?那是靠南阳豪强把他抬上去的!是因为他大哥刘縯不听话被更始帝弄死之后,这把椅子才轮到了他!”
“他的兵是世家给的,他的粮是世家出的。他在世家面前腰杆子不硬,底气不足。所以……”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才需要拼命地造祥瑞。他不仅是在忽悠百姓,告诉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黔首他是天子。更是在告诉天下人——除了世家支持,老天爷也支持我!”
“缺什么就补什么。他缺绝对的掌控力,所以必须搞这一套迷信来弥补皇权的不足。”
李世民背着手,在大殿里踱步,语气中带着几分评判历史的深沉:
“朕记得史官前些日子呈上来的《晋书》草稿里,对此便有过评说:‘光武信图谶,以决嫌疑,斯亦王者之深弊也。’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图谶,就是他身为王者最大的弊病!”
“虽说他承王莽之乱,奋宛卒数千,肇开帝业,有中兴之大功。”
李世民停下脚步,眼神犀利:
“但,朕以为,他的手段,颇伤于柔!”
“太柔了!对世家柔,对迷信柔。这样的柔道治国,虽能安稳一时,却留下了多少后患?”
“朕不一样!”
李世民猛地转身,腰背挺直如松,身上散发着那种独属于天策上将的刚猛霸气:
“朕这皇位,是靠手里的横刀,带着秦王府那帮兄弟,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朕的合法性,就是朕的战功!就是那还在流血的松州大捷!”
“朕不需要什么陨石,也不需要什么谶纬。朕坐在这,就是最大的祥瑞!那些世家大族若是敢不服……”
李世民冷哼一声,眼中杀气四溢:“那就让他们看看崔家的下场!”
就在李世民沉浸在朕比光武帝腰杆子硬的自我陶醉中时。
“陛下!御史台有急奏!”
新换上来的当值大太监,战战兢兢地捧着一本封口插着黑羽的折子,小跑进来。
“谁的?”
“魏,魏征魏大夫的。”
李世民接过折子,打开一看。
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整个甘露殿温度骤降的阴沉。
折子上,魏征那刚正不阿的字体,如刀似剑:
【臣弹劾太子李承乾!】
【罪一:毁佛。未经朝廷公议,擅带兵马冲入胜业坊,查封寺庙,拘押僧侣,此乃刚愎自用,有伤教化。】
【罪二:私自出宫。堂堂监国太子,深夜着便服流连市井,不修德行。】
李世民撇撇嘴,心说毁得好,朕昨晚看那些和尚骗钱都想自己上手了。
然而,第三条,让李世民差点没绷住。
【罪三:结党营私,私用大将!】
【太子此行,并非调动千牛卫。而是私自召见刚从松州回来的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牛进达不入兵部交令,反深夜入东宫,听凭太子驱策!臣恐其不仅是砸庙,更是在试探兵权!意图不轨!】
意图不轨?
李世民看着这四个字,回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个咋咋呼呼、只会用蛮力掀井盖的牛进达,还有那个在那儿拿着竹管当乐器吹的傻儿子。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呵。”
“魏玄成啊魏玄成,你这鼻子是属狗的,但这眼睛,有点瞎啊。”
结党?
如果高明真的想造反,会带着这么一个咋咋呼呼的夯货去砸一座破庙?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几百号百姓的面砸?
这叫什么结党?这叫犯浑!
而且最重要的是——朕昨晚就在那后面看着呢!朕看见那俩人分工明确,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一脚踹得那叫一个解气。
“陛下?”太监见皇帝没发火反而笑了,有些摸不着头脑,“魏大夫还在外面候着呢。”
“让他回去!”
李世民合上折子,并没有如往常那样直接批红,而是随手扔在一边:
“告诉他,朕知道了。太子带人去庙里,那是替朕去办事的。什么结党营私,以后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少说!有那功夫,让他多去盯着点吐蕃那个和谈的事!”
“是。”太监领命退下。
殿内只剩下李世民一人。
他重新拿起折子,虽然帮儿子挡回去了,但作为皇帝,他眼神还是微微眯了一下。
“虽然朕知道高明是为了办事。但牛进达,这厮确实是个隐患。”
“他太听话了。太子让他去拆他就去拆,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李世民的手指在桌上敲击着。
“高明昨晚的表现让朕很满意。但牛进达这个不懂规矩的刀,朕还是得找个机会,替高明把他折了。免得以后真的养虎为患。”
这种帝王心术,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即便信任儿子,也要剪除不确定因素。
……
同一时间。立政殿。
相比于前朝的波诡云谲,这里的气氛则显得,庄重而令人窒息。
因为今天要来见家长见长辈的,是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臣妇苏卢氏,携小女苏沉璧,叩见皇后殿下。殿下千秋金安。”
一位穿着一品诰命服饰的贵妇人,带着一位身穿浅青色儒裙、身姿挺拔如松柏的少女,正在大殿中央行跪拜大礼。
长孙皇后半倚在软塌上,旁边那个铜制的药云蒸腾仪正在呼呼冒着白气。
她戴着薄纱口罩,眼神温和地打量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女。
“快起来,赐座。”
长孙皇后声音有些虚弱,但透着喜悦:
“都要成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大礼。苏夫人,这就是你那长女?”
“正是。”
苏夫人是个典型的世家主母,虽然面对皇后,但那一身范阳卢氏的气度丝毫不乱:
“沉璧,还不抬头让娘娘看看。”
少女缓缓抬头。
苏沉璧。
十八岁。
她没有时下长安少女那种羞答答的娇媚,也没有看见皇后时的惶恐。
那张脸生得极美,但那种美,是一种极度工整、对称、挑不出一丝毛病,但也透着一丝疏离的美。
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发簪插在正中央。她的衣服整洁得连一道褶子都没有。
她就像是一块在这个烟火人间里,被打磨得没有一点棱角的玉璧。
“臣女苏沉璧,参见娘娘。”
声音清冷,语速不急不缓,如同钟表一般精准。
长孙皇后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
这种大家闺秀,是太子的良配。太子那性子,有些跳脱,最近更是有些让人看不懂,正需要这样一个守规矩的正妻来镇场子。
“是个好孩子。”
长孙皇后摘下口罩,想表现得亲近些:
“听说你平日里喜好读书写字?这点倒像本宫。”
苏沉璧微微欠身,回答得如同教科书:
“臣女资质愚钝,唯以此修身养性,不敢在娘娘面前称好。”
这时候,那台蒸腾仪突然发出了一声气流不稳的嘶鸣声,喷出的白雾大了一圈。
旁边的宫女吓了一跳,赶紧去调试。
长孙皇后笑道:
“让夫人见笑了。这是太子搞出来的新玩意儿,说是治气疾的,看着怪模怪样,但效果确实不错。”
一般人这时候肯定会跟着夸太子孝顺、夸东西神奇。
但苏沉璧没有。
她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焦点。
她直直地盯着那个冒气的铜炉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娘娘。”苏沉璧忽然开口,声音依然冷静:
“那水箱,是不是没有放平?”
宫女一愣,低头一看,果然,因为刚才加水急了,底座垫的木片歪了,导致水面倾斜,气流不畅。
“哎呀!苏娘子真是神了!”
宫女赶紧摆正,“好了!声音没了!”
苏沉璧收回目光,淡淡道: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机关亦有其理,平则稳,乱则鸣。此乃常理。”
长孙皇后愣住了。
她看着这个少女,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苏家女,好像,不只是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
她那种看一眼就能找出毛病的敏锐,怎么跟那个最近老爱拆台的高明,有点像?
“看来,高明以后的日子,怕是热闹了。”
长孙皇后掩嘴轻笑。
闲话几句后,苏夫人起身告辞。
“臣妇还要带小女去东宫,谢恩。陛下既然把婚期定了,这就得按规矩去跟殿下磕个头。”
“去吧。”
长孙皇后挥挥手,看着这对母女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东宫。
那条通往崇文馆的长廊上。
苏沉璧走得不紧不慢,每一步的间距似乎都量过一样。
她即将要见到的,是那个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太子李承乾。
“沉璧。”
苏母低声叮嘱:
“见到了太子,要恭敬,要顺从。若是太子考较你才艺,你就弹那首练熟了的《长相思》。”
苏沉璧的手指微微攥紧了衣袖。
《长相思》。
那是她最讨厌的曲子。
“女儿省得。”
她平静地回答。
但她的另一只手里,却紧紧捏着一张刚才进宫时,不小心被风吹到她脚边的纸。
那纸上画满了奇怪的表格和数字,似乎是一张还没算完的账单?
她刚才只扫了一眼,就算出了上面三个错误。
“东宫,会是一个可以安静算账的地方吗?”
少女抬头,看着那块写着【崇文馆】的牌匾。
大唐最强大脑,即将上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