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爷子面前摆了一碟炒豆子,旁边放了一小碗老陈醋,还有一碗能挂勺的黄米粥,和桌子正中间那一大碗清的可见黄米粒的稀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爷子的左手边坐第一个坐的就是裴家的大伯——裴明扬,从名字可以看出,希望他能够名扬天下。他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头戴木簪,双眼有些凹陷,脸色白皙,看上去精神状态极差。留着一撮小胡须,板着个脸坐在那里,倒是也有一副教书育人的样子。
他身边坐着的正是之前在二房屋子里咆哮的刘氏,和裴老爷子一样,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好似刚刚在院子里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在他们两个的身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衣着都是崭新的,正是长孙——裴荣峰,和他父亲一样,穿着一身长衫,小脸圆瞪瞪的,和裴耀光相比,完全不像是一个家庭里的孙子。
堂姐——裴幼娘,虽说没有盘发,但也扎了两个小辫子,看上去有些可爱,身上干干净净,眼睛里闪烁着狡黠。
在裴幼娘的旁边,坐的是三房一家,首的正是三房的顶梁柱——裴明远,头发胡乱地绑在脑后,用破布条缠着,身穿粗布麻衣。皮肤黝黑,脸上的风霜清晰可见,双眼倒是炯炯有神,习惯性地缩着脖子,看上去有点唯唯诺诺。
在他的旁边坐的是王氏,穿着和裴明远差不多,和刘氏相比就要差上许多,连簪子都没有。
在他的右边坐着的是三房的唯一的女儿——裴秀梅,瞪着个大大的眼睛,脸上有些灰尘,看上去有些呆萌,但每次一看到裴耀光,就会露出一副傻傻的笑容。
在他们的对面,则是二房一家,窦氏,旁边坐着裴耀光,在旁边坐的则是裴佩佩。
三房之中,就属二房的装扮最为清简,皆是粗布麻衣。
大伯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三年前考上了童生,之后多次考取秀才,皆以失败告终,每每前往县城,都要花上家里二、三两银子,这还只是平常,若是算上考试,那,一次就是将近十多两,若是他在县城多逗留一两日,那便会多花一、二两银子。
对于他们这种普通的军户家庭来说,凭借那十来亩私用的田产,只够一大家子一年的吃穿用度。
能供大房的大伯读书,已经是裴家举全家之力,省吃俭用换来的,其中,二房家出了最大的力。
众人坐定,裴老爷子将烟杆往桌沿敲了敲。
“笃笃”
“累一天了,开饭吧!”话音未落,众人就行动了起来。
按旧例本是大房先动筷,次为三房,末了才轮二房。
可今日窦氏早有计较,抄起裴耀光的碗就朝盆里最大的肉块戳去!
“啪!”
刘氏的竹筷狠狠抽在她手背上:“老爷子和我家当家的还没动,你猴急什么?”
窦氏剜她一眼,再次出手,却接连被刘氏打落肉块。窦氏气得摔筷:“姓刘的,你今天是不是非要找茬。”
刘氏:“弟媳妇你这话说的,我这都是按照以往的规矩,什么叫找茬,你不要乱说。”
说罢,她还朝着窦氏翻了一个白眼,一副欠揍的模样。
窦氏把筷子往桌上一甩:“不让我儿子吃,那大家今天都别吃了!”
见到窦氏如此发疯,刘氏表情也为之一愣,夹肉的手往回缩了一缩:“你发什么疯!”
此时坐在正中间的裴老爷子缓缓开口说道:“窦氏,在院子里也就算了,进了这屋子,何该讲点规矩。”
偏心的意图实在太过于明显。
裴明扬板着个脸道,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知尊卑!”
有了裴老爷子和裴明扬站边,刘氏立刻嚣张了起来。
那动作恨不得要将整个盆里的肉全部夹到她大房。
窦氏双目赤红,双手扣住桌沿一副马上要掀桌的模样!
身旁的裴耀光是真被惊到了,抬手扯住她衣袖低语:“娘,我来!”
随即扬声道:“爷爷,我要吃肉!”那声音清亮坚定,全不似病榻初醒的虚弱。
众人闻声,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朝着裴耀光看了过来。
裴老爷子也抬起眼皮看向裴耀光,眼神之中似有些惊讶和疑惑,下意识说道:“盆里的肉还得紧着点你大伯,他是要为咱家争光的……”
这还是裴耀光第一次主动跟他开口,裴老爷子还没从以往的习惯中反应过来。
窦氏极为惊讶,他的儿子今天怎么开了窍?竟然能主动站出来为自己争取。
坐在他旁边的裴佩佩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向自己的弟弟,心想,有些想不明白。
三房的三个人倒是没有太过于惊讶,双眼都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中间的那盘肉,不停地吞着唾沫,根本不想掺和到二房和大房的争斗之中。
刘氏有些惊讶,但仍旧将裴耀光看作孩子,哄骗道:“耀光啊,你还小,吃了不消化……”
裴耀光没有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再次开口:“就是因为我还小,所以我要多吃肉长身体,不然家里这十多亩田地,以后就没人种了。”
听着裴耀光这一长串的说辞,刘氏突然收起轻视的心思,看向窦氏,以为是窦氏教的。
便再次说道:“家里嚼食本就紧巴!你大伯眼看要赴考,自然该补身子。等分完你大伯三伯的份,再匀你些……”
说着又往裴荣峰的碗里夹了一坨。
裴耀光看向裴老爷子:“爷爷,堂哥的年纪比我大,也没有下地干活,都能吃上肉,我为什么不能?”
裴老爷子闻言皱起眉头:“小孩子要懂得谦让,你跟你哥哥争什么?他好歹也算得上半个读书人。”
裴老爷子这话彻底断了裴耀光的念想。他不再多言,抄起筷子迅速出手,一筷肉落进窦氏碗里,一筷裴佩佩碗中,第三筷已塞进自己嘴里。
众人都没缓过神,裴耀光就已经连吃几口。
裴老爷子见状,阴着脸,眉头拧了起来,他的这个孙子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从前那个木讷的孙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刘氏坐不住了,尖叫道:“反了天了!你还夹……这兔肉没有你的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