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含着凶光看向裴耀光。

“耀光这孩子，确实和他昏死之前判若两人。”

说着，他又将目光调转，看向瘫软在地的刘氏：“保不齐还真是魇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去找个有真本事的神婆来，把他身上那点子晦气去净了。将来进学，考个秀才，也能堂堂正正给咱们裴家光耀门楣不是？”

裴老爷子无视窦氏与窦大牛脸上惊愕的神情，直接就给这事拍了板。

裴耀光的心，瞬间又沉了几分，这老东西压根不在乎比试前定下的规矩，嘴上说着让他进学，可进学之前，还要让他先受一遍这“驱邪”“抽小人”的活罪！分明是想借这由头，活活磋磨死他！

真是一点情面不讲。

分家？他不是没想过。只怕前脚刚提，后脚这老东西就能给他泼一身脏水。他相信，这老东西绝对干得出来。

念头及此，裴耀光不由得庆幸，还好昨夜已和娘亲商议好了对策。

只是不知，娘亲请的那位道长，何时才能赶到？

那边，刘氏一听裴老爷子给她撑腰，顿时像打了鸡血，也顾不上被窦氏扯乱的头发和歪斜的衣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拔腿就朝门外冲，急着去寻她那相熟的神婆。

窦氏和窦大牛哪敢有半分松懈，当下也紧跟刘氏的脚步冲了出去。他们生怕刘氏半路耍什么阴招，更忧心约好的那位青阳观道士，能否准时现身。

谁知三人前脚刚踏出门槛，就看见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身着青灰道袍，手持一柄雪白拂尘，身姿挺拔，恰是窦氏请过的青阳观道士——姜浩光！

刘氏脚步猛地一滞，脸色“唰”地一下，由急切转为不爽。

她想装作没瞧见这道身影，从那道士身边溜过去，直奔她的神婆。

不料窦氏瞧见姜道士，立刻扬高了嗓子，声音里带着喜悦：“这不是位现成的道长嘛！大嫂，你眼神不好使了？这么大个活人杵在这儿没瞧见？”

刘氏被这一嗓子喊得身形一愣，再也装不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对着面前的道士，挤出几个字：“真……真巧了！道长，我家正有场顶要紧的法事要做，不如……劳烦道长辛苦一趟？”

道士姜浩光闻言，拱手一礼，声音清朗：“无量寿福！贫道姜浩光，今日下山游历，观贵宅有紫气萦绕，心有所感，特来一观。既然夫人诚心相邀，贫道自当随行。”

刘氏心中急切，偏又无可奈何，这道士来得实在太巧，完全打乱了她的小算盘，让她措手不及。

眼见姜浩光袍袖一拂，跟着一脸晦气的刘氏重新踏进院子，窦氏悬着的心也落回实处。

旁边的窦大牛却是一脸懵然。

来之前，他并不知道窦氏悄悄去请了这么一位道士，低声问：“这……真有这必要？非得让他们折腾驱邪？我看咱外甥好端端的，精神头足着呢！”

窦氏见弟弟满脸不解，忙扯了扯他袖子，凑到他耳边：“这都是耀光的主意，你只管看着，别多嘴。”

窦大牛闻言，虽然满腹疑问，还是赶紧收敛起表情，板起脸不再多言。

一行人跟随着刘氏的脚步再次回到客屋。

院子里，三房的人依旧各自埋头忙着手上的活计，做饭的做饭，劈柴的劈柴，仿佛屋内的喧闹与他们毫无干系。

客屋内。

裴耀光稳稳坐在那，静待下文。大房一家也各自收拾了形容，悻悻然坐回原位。

裴老爷子不知何时已点燃了那杆烟枪，正眯着眼，小口小口地咂吧着，吐出的烟雾在空中缓缓盘旋。

见刘氏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又走了进来。

裴老爷子抬起眼皮，有些不悦：“不是让你去请神婆！怎的这般快就回来了？”

刘氏一脸颓丧，肩膀都垮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请……请来了。刚出门，就在院门外头，撞见个道士。”

裴老爷子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脸上掠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事情是他挑起的头，如今刘氏也“请”来了道士，左右都是干这行的，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姜浩光最后一个进屋。

一进门，他那双清亮的眸子便锁定在裴耀光身上，对屋内的其他人视若无睹。

只见他脚下似踏着某种玄妙的步法，身形一晃，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变异出现在裴耀光的身侧。

大房一家，原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道士嗤之以鼻，此刻见他竟有如此惊人的身法，顿时嘴巴微张，大为震惊。

裴老爷子早就按捺不住，用烟杆敲了敲桌沿，带着几分试探问道：“道长，劳您驾驭，给咱家这孩子好好掌掌眼，瞧瞧他…是不是沾惹了不祥之物？”

然而，姜浩光对裴老爷子的问话置若罔闻，更不理会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

他像个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绕着裴耀光缓缓踱了半圈，一双眼在裴耀光的身上上下打量，口中啧啧有声，不断低语：“妙哉！妙哉！时也，命也！”

“当真是百年难遇的好命格！”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手指飞快掐算起来，面色时而凝重时而舒展。

“智有神授，福泽绵长，贵不可言！”他朗声宣判，每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众人的心头。

“今日这趟门，贫道算是来对了！”

大房一家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裴老爷子则是一脸茫然，握着烟杆的手指微微发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吉言”砸懵了。

裴耀光听着这夸张的赞誉，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他原以为娘亲请来的这道士，不过是走个过场，证明自己没被“鬼上身”就算了。

没想到对方非但只字不提那茬，反而把他夸得天花乱坠，这效果…未免做得太过了点？

他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大房和老爷子的脸。

看到他们脸上同样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裴耀光心底反而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