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朱元璋猛地拍案而起!
龙案上的茶盏震得跳起,茶水泼了一地。
他脸色铁青,眼底翻涌着雷霆怒火:
“天牢戒备森严,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
“回陛下,”
校尉低头,声音带着后怕,
“凶手是一名伪装成锦衣卫的死士,趁夜班守卫换岗时潜入,用淬毒匕首刺入张诚心口。
得手后当场咬碎齿间毒囊自尽。
张诚死前被灌下哑药,未能留下遗言……只在、在他怀中发现了一枚……”
校尉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捧上。
那是一枚羊脂玉佩,雕着精致的云纹,玉质温润,一看便非凡品。
玉佩背面,刻着一个细小的“胡”字。
太和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百官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仍站在殿中的胡惟庸。
胡惟庸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手指下意识攥紧玉带,指节发白。
但仅仅一息之间,他便“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此乃栽赃陷害!”
他声音凄厉,带着哭腔,
“张诚既已招供在即,臣为何要派人灭口?这分明是有人欲借此事构陷于臣!请陛下明察,还臣一个清白!”
他磕得额头红肿,眼角竟真的挤出了泪光。
那份悲愤,那份委屈,演得逼真至极。
朱元璋盯着他,眼神冰冷刺骨。
他怎会不明白?
这灭口之事,十有八九就是胡惟庸所为。
张诚知道太多胡党的秘密,一旦在严刑下招供,牵扯出的恐怕不止这一桩案子。
唯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可死士已自尽,张诚已死,那枚玉佩……说是证据,却也可说是栽赃。
若强行定罪,胡党必会反扑,朝堂恐将大乱。
帝王再一次陷入两难。
朱杞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
胡惟庸果然狠辣,为了自保,竟不惜杀人灭口,断尾求生。
但他也清楚,这或许正是将计就计的好机会。
即便没有直接证据,也要让胡惟庸付出代价,让父皇对他的猜忌,再深一层。
他猛地站起身。
小短腿快步跑到朱元璋面前,在百官惊愕的目光中,双手紧紧攥住龙袍下摆。
仰起小脸时,眼眶已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砸在金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父皇!儿臣害怕!”
孩童的哭腔,带着真实的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连胡惟庸都停下了磕头,抬眼看向这边。
朱元璋低头,看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幼子,心中的犹豫瞬间被心疼取代。
他弯下腰,将朱杞抱起来,语气柔和了许多:
“杞儿别怕,父皇在。”
“父皇,”
朱杞哽咽着,小脸埋在朱元璋肩头,声音闷闷的,却字字清晰,
“张大人为什么会被人杀死呀?是不是……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秘密,有人怕他说出来?”
他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朱元璋,眼神里满是困惑:
“那玉如意里的毒,肯定是有人让他放的,对不对?
不然他为什么会被灭口?
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人,怕张大人把他说出来?”
这番话,没有一句指名道姓。
却点破了“灭口=掩盖真相”的核心。
百官面面相觑。
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
“赵王殿下说得有理啊……”
“张诚一死,这案子就断了……”
“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杀人灭口?”
一道道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仍跪在地上的胡惟庸。
胡惟庸脸色发白,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三岁小儿会来这一手。
不指控,不争论,只是哭着问几个“为什么”。
可偏偏这几个“为什么”,比任何指控都更有力。
朱杞擦了擦眼泪,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多了几分倔强:
“父皇,儿臣只是想好好读书,帮父皇分忧,为什么总有人想害我?
要是连天牢里的犯人都能被随便杀死,那以后……以后还有谁能保护儿臣?
是不是有人觉得,杀了张大人,就能掩盖真相,就能继续害我呀?”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
孩童的质问,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朱元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抱着朱杞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是啊。
张诚死了,案子断了。
可那毒玉是真的,那蚀骨粉是真的,老九差点被害死,也是真的。
今日能杀张诚灭口,明日是不是就能在宫里杀人?
后日是不是就敢动其他皇子?
大后日……是不是连他这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皇权的底线,不容挑衅。
帝王的威严,不容侵犯。
“胡惟庸!”
朱元璋怒喝一声,声音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曳,
“即便此事与你无直接关联,但张诚是你提拔的亲信!
你管教下属不力,纵容其做出谋害皇子之事,又引发今日灭口风波,动摇朝堂根基,你难辞其咎!”
胡惟庸浑身一颤。
他知道,陛下这是要拿他开刀了。
今日若不付出代价,这事过不去。
“臣……认罪。”
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金砖上,声音沙哑,
“管教无方,酿成大祸,请陛下责罚。”
“传朕旨意!”
朱元璋沉声道,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死在太和殿的金砖上,
“左丞相胡惟庸,管教下属不力,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日,以观后效!”
“张诚虽死,其罪昭彰。抄没家产,家人流放三千里,永不得返!”
“天牢守卫失职,凡昨日当值者,一律杖责三十,降职使用!
锦衣卫指挥使戴罪留任,三个月内若再出纰漏,两罪并罚!”
“彻查张诚一案所有关联之人,凡有嫌疑者,一律严审!”
“遵旨!”锦衣卫指挥使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胡惟庸趴在地上,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
他保住了相位,保住了性命,可这罚俸闭门思过……颜面尽失。
更重要的是,朱元璋看他的眼神里,那最后一点信任,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猜忌,是警惕。
这对他后续的布局,将是致命的打击。
他心中恨得滴血,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恭敬:
“臣……领旨谢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