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到底还是来了。
就在陈九他们紧赶慢赶布置陷阱的第三天头上。
放哨的王小旗连滚带爬地从山梁上溜下来,脸白得跟纸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来……来了!山道上,乌泱泱一片,怕是有三四十号人!打着……打着面破旗,眼看就到沟口了!”
窑洞里顿时一阵骚动。
张黑子猛地站起身,抄起靠在墙角的腰刀,虽然脸色还蜡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慌个球!都按先前说好的来!各就各位!”
看向陈九:“九娃子,窄道那边,看你的了!”
陈九重重点头,没多话,拎起他那把弯刀,朝王小旗、大牛和老崔一挥手:“能动的,都跟我上窄道!”
窄道入口处,他们已经忙活了两天。
道两边陡坡上堆了不少石块,道中间挖了好几个浅坑,里面插着削尖的硬木签子,上头虚掩着树枝草皮。
绊马索也设了好几道,都用枯叶盖着。
老崔还带人赶制了十来张糙弓,虽然射不远,但近距离也能唬人。
破布条子绑在长树枝上,插在道口和两边坡上,风一吹呼呼啦啦,看着是像有那么点人马驻扎的意思。
老崔带几个会使弓的,趴在左边坡上的石头后面。大牛带几个力气大的,藏在右边坡下的树棵子里,准备推石头。
陈九自己带着王小旗和剩下的人,堵在窄道最窄的地方,身后就是那些陷阱。
“都藏严实了!”陈九压低嗓子吼,“没我号令,谁也不准露头,不准放箭!”
众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窄道另一头。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没等多会儿,就听见乱糟糟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
很快,一伙歪戴帽子斜瞪眼的人马出现在窄道那头。
打头的是几个骑着瘦马的彪形大汉,手里拎着鬼头刀,一脸横肉。
后头跟着的喽啰也是穿得五花八门,拿啥家伙的都有,队伍散漫,嘻嘻哈哈,根本没把这穷山沟放在眼里。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路这么窄!”一个头目模样的刀疤脸勒住马,眯着眼往窄道里瞅,“那帮穷军汉真躲这儿?”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凑上前:“三爷,错不了!抓的那老货指的路,说就在这山窝子里!肯定抢了鞑子粮食,肥着呢!”
刀疤脸啐了一口:“肥?看这穷酸样儿!弟兄们,进去瞧瞧!逮着活的,粮食归公,娘们儿……嘿嘿!”他淫笑两声,一挥手,“进!”
几个急于表现的小喽啰抢先往窄道里冲。
刚跑进去十几步,就听“哎哟”“扑通”几声,冲最前头那两个一脚踩空,掉进了插满尖木签的陷坑里,当时就惨叫起来。
后面收脚不及的,也被绊马索撂倒好几个,摔得鼻青脸肿。
“有埋伏!”土匪队伍顿时一阵大乱。
坡顶上,老崔看准时机,大喊一声:“放!”
稀稀拉拉几支箭从左边坡上射下去,没啥准头,力道也弱,但突然从头顶飞来,还是把土匪吓了一跳,纷纷举刀格挡,往后退缩。
“滚石!”陈九紧接着吼道。
右边坡上,大牛和几个弟兄奋力把事先堆好的石块推下去。
石头不大,但顺着陡坡滚下来,声势吓人,砸得土匪抱头鼠窜,队形更乱了。
“风紧!扯呼(快跑)!”有胆小的喽啰扭头就想跑。
“都他妈给老子站住!”刀疤脸又惊又怒,挥刀砍翻一个往后缩的手下,稳住队伍,“怕什么!就这点阵仗!给我冲过去!他们没几个人!”
他到底是老江湖,看出箭支无力,滚石也不多,断定对方是虚张声势,亲自催马,带着几个心腹就往里硬闯。
陈九见这情形,知道不能再躲了。
猛地从藏身的石头后跳出来,站在窄道中央,手里弯刀一指,学着张黑子的腔调大吼:“此山是爷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识相的赶紧滚蛋!”
两边坡上插着的破旗也被人故意晃动,老崔他们又射了一轮稀稀拉拉的箭,王小旗等人也跟着嗷嗷叫唤,弄出不小的动静。
刀疤脸勒住马,上下打量陈九。
见只是个面黄肌瘦、穿着破棉袄的年轻后生,虽然手里拿着弯刀,但身子单薄。
不由嗤笑:“我当是哪路好汉,原来是个毛没长齐的娃娃兵!爷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报上名来!”
陈九心里打鼓,但脸上强装镇定,把刀一横:“少废话!爷爷是宣府镇夜不收陈九!这粮食是弟兄们拿命从鞑子手里换的,你们休想抢走!”
“宣府镇的溃兵?”刀疤脸眼珠一转,更加确信对方人不多,而且有粮,贪念更盛,“弟兄们,他们就这点人!冲进去,粮食女人随便抢!”
说着就要催马冲阵。
眼看就要短兵相接,陈九这边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人少,真要让这群亡命徒冲过窄道,进了山窝子,那就全完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听“嗖”一声尖啸,一支力道十足的箭,不知从哪个刁钻角度射来,又快又准,“噗”地一下,正中刀疤脸坐骑的前腿!
那马吃痛,惨烈地嘶鸣一声,人立而起,把猝不及防的刀疤脸直接掀下马来!
“三爷!”
“有高手!”
土匪们一阵大哗,纷纷扭头寻找箭支来处,却只见山石林立,草木丛生,哪看得见人影?
这一箭,不但射翻了头目,更关键是显露出对方有箭法精准的好手,绝不是眼前这些娃娃兵能有的本事。
土匪们顿时疑神疑鬼,气势为之一夺。
陈九也是心头一震,但他反应极快,立刻趁机大吼:“弟兄们!杀啊!”挥着弯刀就作势前冲。
坡上老崔他们也拼命呐喊,滚下最后几块石头。
刀疤脸摔得七荤八素,被手下扶起来,又惊又怒,再看窄道里那几个掉坑里惨叫的手下,以及两边坡上晃动的旗帜和喊杀声,心里也犯了嘀咕:难道真有埋伏?看这箭法,莫非是官军的圈套?
当下恶狠狠地瞪了陈九一眼:“好小子!算你狠!爷爷今天认栽!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走着瞧!”
说罢,在手下的搀扶下,狼狈地退出了窄道,带着一群惊疑不定的喽啰,骂骂咧咧地沿着原路撤走了。
直到土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窄道这边的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大牛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着冷汗:“妈呀,可算吓跑了……”
王小旗更是直接瘫软在地,话都说不出来。
陈九也感觉腿肚子发软,后背全是冷汗。
走到道口,看着那几个还陷在坑里哀嚎的土匪喽啰,对老崔说:“老崔,刚才那一箭……是你放的?”
老崔从坡上溜下来,一脸茫然:“不是啊九哥,我那两下子你还不清楚?歪到姥姥家了!我还以为是咱的人呢!”
陈九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老崔,那会是谁?
想起刚才那箭的力道和准头,还有土匪头子惊疑的样子,一个念头冒出来:这山里,除了他们和土匪,还有第三伙人!
他立刻让大牛带人把坑里那两个受伤的土匪捞出来捆了,又派王小旗赶紧回去向张黑子报信,自己则带着老崔,小心翼翼地往刚才箭支可能射来的方向摸去。
在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后面,他们发现了一点痕迹——几个新鲜的脚印,还有一小块被踩断的枯枝。
脚印不大,看着不像成年男子。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那个暗中相助的神秘箭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九站在石缝前,看着幽深的林子,心里乱成一团麻。土匪是暂时吓跑了,可这藏在暗处的“高人”,是敌是友?他帮我们,图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