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站在院子角落的阴影里,听着心腹伙计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
“掌柜的,您这招高啊!现在整个四九城都在传,说咱们济世堂找回来的小少爷,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贼!”
另一个伙计也凑上来,压低了声音,难掩兴奋。
“何止是贼!我还听人说,那小崽子在乡下就是个神棍,会点下九流的手段,把他那傻子奶奶和二叔骗得团团转,这才混进京城来的!”
林福听着这些,心里总算舒坦了一点。
他昨天派人去东海渔村,今天就花钱在京城的茶馆、胡同口找了几个嘴碎的,把“小少爷偷周老首长玉佩”的事添油加醋地散播了出去。
就是要让这小崽子身败名裂,让老爷子知道,他找回来的不是什么麒麟儿,是个祸害!
“干得不错。”林福从怀里摸出几张票子,塞给那两个伙计,“继续传,给我往大了传!就说那小神棍邪性得很,克死了亲妈,现在又来克咱们林家!”
“得嘞!”
两个伙计拿着钱,眉开眼笑地退了出去。
林福整理了一下衣衫,脸上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朝着林建国住的正院走去。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混账!岂有此理!”
林建国气得浑身发抖,他把最心爱的一只紫砂茶壶狠狠摔在了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一个老仆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汇报。
“老爷子,现在外面……外面都传疯了。还有人堵在咱们药堂门口,对着咱们指指点点,说……说咱们林家藏污纳垢,包庇小偷……”
“放屁!都是放屁!”林建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这就出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嚼舌根!我要撕烂他的嘴!”
他撑着桌子就要往外走。
“外公。”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楚尘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卷医书,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吗?”
林建国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看书!人家都快把脏水泼到你脸上了!”
楚尘翻了一页书,慢悠悠地开口。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愿意闹,就让他们闹去。闹得越大越好,不然,怎么把藏在后面的人给揪出来?”
就在这时,林福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
“老爷子!老爷子您可千万别动气啊!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他一进门就先表现出对老爷子的关心,然后才转向楚尘,一脸的“语重心长”。
“小少爷,不是福伯伯说你。这事因你而起,现在闹得满城风雨,都惊动了派出所了!”
“依我看,您就把那块玉佩……暂时先上交到派出所去。一来呢,可以证明您的清白;二来,也免得给咱们林家招惹是非。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都是“为了林家好”。
林建国听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事情闹大了,把玉佩交出去,让官面上的人来处理,确实是个平息风波的好办法。
楚尘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书。
他抬起头,看着林福那张写满“忠心”的脸,嘴角似笑非笑。
“福伯伯说得对。”
林福心里一喜,以为这小崽子怂了。
楚尘却话锋一转,慢悠悠地继续说。
“不过啊,我妈妈以前总跟我说,有些东西,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站起身,走到林福面前,仰着小脸,一字一顿地问。
“这玉佩,我交出去容易。可万一……周家那边不认账,非说是我偷的。到时候,这玉佩想再要回来,可就难了。福伯伯,你说对吗?”
林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小崽子,竟然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他正想再说点什么来反驳。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伙计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老……老爷子!不好了!”
“周……周家来人了!”
“什么?”
林建国和林福同时脸色一变。
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福心里涌起一阵狂喜,真是天助我也!
周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谣言传得最凶的时候来!这下好了,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这小崽子还怎么狡辩!
“快!快请!”
林建国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知道对方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另有目的。
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亲自迎了出去。
只见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这车在93年的京城,比后来的奔驰宝马还扎眼。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个穿着军装,身形笔挺的年轻人。
正是那天在火车上,要给楚尘钱的那个警卫员。
年轻人拉开车门,从车上小心翼翼地搀扶下来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的老人。
老人虽然穿着便服,但身上那股子久经沙场的威严气势,压得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敢大声喘气。
“周老哥!”
林建国一看到那老人,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这身子骨刚好,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周老首长哈哈一笑,声音洪亮,哪里还有半点病容。
“建国啊!我这条老命都差点交代了,再不出来走走,怕是真要躺进八宝山了!”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在院子里扫视。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站在林建国身后,小小的身影上时,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你就是那个救了我的小神医吧!”
周老首长推开警卫员,大步流星地走到楚尘面前,蹲下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赞许和好奇。
这一下,把在场所有人都搞懵了。
尤其是林福,他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直接凝固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还叫上“小神医”了?
周围那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都傻眼了。
“不是说是小偷吗?”
“怎么成神医了?”
周老首长根本没理会周围的议论,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楚尘“上交”的定神玉,亲手给楚尘挂在了脖子上。
“好孩子!这块玉,是我送你的!以后,它就是你的东西!”
他拍了拍楚尘的肩膀,然后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了整个街口。
“我听说,外面有些不干不净的传言,说这孩子偷了我的东西?”
“今天,我周某人就把话撂在这儿!”
“这孩子,是我周某人的救命恩人!别说一块玉,他就是要我半个家当,我周某人也绝无二话!”
“以后谁再敢在背后说我恩人半个不字,就是跟我周某人过不去!”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霸气无双。
之前那些看热闹,嚼舌根的人,一个个都吓得缩起了脖子,灰溜溜地散了。
林福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甩了十几个耳光。
他完了。
他这一次,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他偷偷地,怨毒地,看了一眼那个被周老首长和林建国围在中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楚尘。
楚尘也正好抬起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在说:
“就这?我还以为多大阵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