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一整天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走到哪儿,都感觉伙计们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那眼神里,有同情,有嘲笑,更多的是一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他想发火,又找不到由头。
周老首长亲自登门,把那块定神玉挂在小崽子脖子上的那一幕,像个烙印,死死地刻在了所有人的脑子里。
他林福,从一个精明能干的大掌柜,彻底沦为了京城里的一个笑话。
“妈的!”
林福一脚踹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脚趾头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他正扶着墙揉脚,药堂前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是一种沉闷又霸道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像是要把整条街的青石板都给震碎。
“怎么回事?”
林福顾不上脚疼,一瘸一拐地就往前院冲。
他刚跑到二门,就看见几个伙计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个脸色煞白,跟见了鬼一样。
“掌……掌柜的!不好了!”
“军队!是军队的车!”
林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扒着门框往外看。
只看了一眼,他的腿肚子就开始打颤。
一,二,三,四……足足五辆挂着鲜红特殊牌照的军用吉普,像一排钢铁猛兽,直接堵死了济世堂门口的整条街。
车门“哗啦”一声整齐划一地打开。
几十个穿着笔挺军装,荷枪实弹的警卫,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动作快得像电影里的特种兵,几秒钟之内,就在街道两头拉起了警戒线,把所有看热闹的百姓都隔在了外面。
那黑洞洞的枪口,在上午的阳光下,泛着让人心头发寒的光。
周围的百姓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要干什么?抄家吗?
林福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但下一秒,一股巨大的,难以抑制的狂喜,像火山一样从他心底喷发出来!
他懂了!
他全懂了!
周老首长昨天那是做戏!是碍于面子,不好当众发作!
今天这阵仗,才是真的!
偷了军方大佬的东西,那可是天大的事!
这小崽子,这次是捅破天了!
“哈哈……哈哈哈哈!”
林福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看着比哭还难看。
完了!那小王八蛋彻底完了!
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朝着林建国住的正院冲去。
“老爷子!老爷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林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直接扑倒在门槛上。
他顾不上爬起来,就那么手脚并用地爬到林建国的脚边,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了调。
“军队!军队把咱们的店给围了!”
林建国正在给楚尘讲解一味药材的药性,被他这一下吓得手里的药材都掉在了地上。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军队!”
林福抬起一张涕泗横流的脸,指着门外,上气不接下气。
“是真的!老爷子!几十个当兵的,都拿着枪!把咱们的门都堵死了!”
他猛地转头,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一旁安安静坐的楚尘。
“肯定是他!肯定是因为他偷了周老首长的玉佩!”
“人家昨天是给您面子!今天这是来抓人了!老爷子,这下咱们林家要被这小畜生给害惨了啊!”
林建国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纸还白。
他浑身开始发抖,下意识地就把楚尘拉到自己身后,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仔。
“你……你别胡说!”
他嘴上在呵斥林福,声音里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和恐惧。
完了。
这是林建国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一个生意人,怎么斗得过军队?
要是他们真要抓人,他拿什么去保自己的外孙?
屋子里静得可怕。
只有楚尘,还稳稳地坐在那张太师椅上。
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门外。
他慢悠悠地拿起桌上那块碧绿的定神玉,对着光,仔细地看着玉佩里面的纹路,好像那比外面几十杆黑洞洞的枪口还有意思。
“福伯伯。”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破了屋里死寂的气氛。
“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啊。”
林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他愣愣地看着楚尘,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尘放下玉佩,转过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这么盼着我被抓走,是不是抓走我之后,这济世堂,就又是你说了算了?”
“我……我没有!”林福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反驳,“我是担心林家!我一心为的都是林家啊!”
林建国也从巨大的恐慌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林福那张扭曲的脸,再看看自己身后镇定自若的外孙,一股怒火压过了恐惧。
“滚出去!”
林建国指着林福的鼻子,气得手直抖。
“我还没死呢!这林家,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就在这时。
“哐!哐!哐!”
一阵沉重而有力的军靴踏地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林福和林建国的心脏上。
院子里的丫鬟仆人,早就吓得躲进了屋里,连头都不敢探。
脚步声停在了正堂门口。
屋里三个人,齐刷刷地朝着门口看去。
一个穿着笔挺军官服,肩膀上扛着两杠一星的中校军官,面容冷峻地站在门口。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挎着冲锋枪的警卫。
那军官的目光,像鹰一样,在屋里扫了一圈。
林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怎么撇清关系,怎么把所有罪责都推到那小崽子身上。
林建国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把楚尘死死地护在身后。
军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还把玩着玉佩的小男孩身上。
林福的呼吸都停了。
来了!要抓人了!
只见那军官的表情,突然一变。
脸上那股子冰冷的肃杀之气,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恭敬?
他对着屋里,猛地一个立正,双脚后跟“啪”地一声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报告首长!”
“奉周老首长命令!警卫连一排!前来接管济世堂安保工作!”
“从现在起,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五岁的小孩。
“楚先生,请您指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