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校军官的声音，像一把锤子，砸在正堂里每个人的心口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林福脸上的狂喜、怨毒、幸灾乐祸，全都凝固成一个极其可笑的表情。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死鱼，就那么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被人点了穴。

林建国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护着楚尘，可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看着那个对他外孙行军礼的军官，又看看外面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屋子里，唯一还能动的，就只有楚尘。

他从太师椅上慢悠悠地滑下来，小短腿在地上站稳。他没看那军官，而是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僵在原地的林福面前。

他蹲下身，伸出小手，在林福那张扭曲的脸上拍了拍。

“福伯伯。”

林福的身体猛地一抖，像是被电了一下。

楚尘歪着头，一脸的天真无邪，声音奶声奶气。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林福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一个针尖。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带着微笑的小脸，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

“我……我……”他喉咙里发出漏风一样的声音，牙齿上下打颤，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楚尘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哦，我想起来了。”

“你说我是小畜生。”

“你说我偷东西，要被抓去坐牢。”

“你还说，林家要被我害惨了。”

他每说一句，林福的身体就哆嗦一下，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楚尘站起身，背着小手，走到那中校军官面前，仰起头。

“兵叔叔，他说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林家好。”

“你说，他是不是个好人啊？”

那中校军官，从头到尾，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听到楚尘的话，缓缓转过头，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冷冷地落在了林福身上。

“你，在跟谁说话？”

军官的声音不高，甚至很平静，却像零下三十度的寒风，刮得林福的骨头都在疼。

林福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

他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拼命地用头去撞地上的青石板，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楚先生！不！楚爷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我嘴贱！我眼瞎！我不是东西！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一股骚臭味，在正堂里迅速弥漫开来。

跪在地上的林福，身下的绸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了一大片。

他磕头磕得太猛，额头上见了血，混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林建国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彻底傻了。

他这个在林家作威作福了几十年的远房侄子，这个刚才还指着他外孙鼻子骂“小畜生”的大掌柜，现在，就因为孩子的一句话，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楚尘看都没看地上那滩烂泥。

他走到林建国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外公，他这是……破防了？”

林建国一个激灵回过神，他看着楚尘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是啊，破防了。

不光林福破防了，他这个活了七十多年的老头子，也快破防了。

楚尘不再理会那两人，他转头对着那中校军官，像个小大人一样，挥了挥手。

“把他叉出去，我不想看见他。”

“还有，外面太吵了，让他们安静点。”

“是！”

中校军官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门口一挥手。

两个警卫立刻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把还在地上磕头求饶的林福给架了起来。

“楚爷爷！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啊！”

林福杀猪一样的嚎叫声，被迅速拖远，消失在了门外。

军官又对着耳麦说了几句。

很快，外面那些军车的引擎声，整齐划一地熄了火。那些拉起来的警戒线也撤了，整条街又恢复了通行，只是再没人敢在济世堂门口多停留一秒。

一场足以震动京城的大阵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因为一个孩子的一句话，烟消云散。

“林老先生。”

中校军官走到林建国面前，行了个军礼，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我叫李卫国，是周老首长的警卫参谋。”

“首长说了，楚先生于他有再造之恩。楚先生的安危，就是头等大事。”

“从今天起，我们会派一个班的战士，24小时负责济世堂周边的安保工作。您和楚先生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吩咐他们。”

李卫国说完，又看了一眼楚尘，眼神里满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昨天楚尘那番关于玉佩来历的“童言无忌”，早就一字不差地传回了周家大院。周老首长听完，非但没生气，反而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直夸这孩子“心思玲珑，是个干大事的料”。

老首长戎马一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最欣赏的，就是这种有本事，还有脑子的人。

林建国听着李卫国的解释，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他看着楚尘，张了张嘴，想问“你到底是谁”，想问“你怎么会跟周家有这么深的关系”。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这孩子不想说的事，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有劳了，有劳李参谋了。”林建国对着李卫国拱了拱手。

李卫国又敬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偌大的正堂，又只剩下了祖孙两人。

林建国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有空气里那股没散尽的骚臭味，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楚尘身边，蹲下身，伸出那双苍老的手，紧紧握住楚尘的小手。

“尘儿，外公……”

“外公，我饿了。”

楚尘直接打断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林建国一愣，随即眼眶一热。

“对对对！饿了！外公糊涂了！”

他赶紧站起身，就要去叫下人准备点心。

楚尘却拉住了他。

“外公，我想去看看咱们家的药库。”

林建国脚步一顿，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楚尘抬起小脸，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认真。

“就是那个一百多年的老库房。”

“我梦里那个白胡子老爷爷说，里面有能救妈妈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