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终于停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呛得人直咳嗽。

赵掌柜没被呛着，他已经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走了，像条死狗，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剩下那几个跟着来起哄的药行掌柜，一个个脸色发白，看楚尘的眼神就像见了活阎王。

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连个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地钻进人群，跑了。

看热闹的街坊们可没跑，他们把济世堂的门槛都快踩烂了。

“小神医，给我来一颗大力丸！”

“我！我先来的！我腰疼了十年了！”

王德全带着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嗓子都喊哑了。

林建国看着这番景象，又看了看门口那块“国士无双”的牌匾，胸口发烫，差点落下泪来。

他走到楚尘身边，蹲下身，想说点什么。

楚尘把手里的糖葫芦竹签一扔拍了拍小手。

“外公，我还想吃一个，要蘸芝麻的。”

林建国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哭笑不得的叹息。

第二天，回春堂非但没关门，反而在门口搭了个比戏台还高的台子。

他们敲锣打鼓，动静闹得比济世堂放鞭炮还大。

一个伙计站在台子上，手里举着个小瓷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回春堂祖传秘药，万能神油！今日首次面世！”

“抹上一点，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台子下，一个“瘸”了半辈子的老头，被伙计抹了点神油在腿上，当场就扔了拐杖，在台上又蹦又跳，还打了一套军体拳。

人群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真的假的？这么神？”

“比济世堂那大力丸还厉害？”

赵掌柜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长衫，脸上涂了厚厚的粉，遮住了昨日的憔悴。

他站在台子上，对着众人拱手。

“各位父老乡亲！我赵某人昨日是一时糊涂，冲撞了济世堂！但我回春堂百年声誉，靠的不是吹牛，是实打实的药效！”

“我这万能神油，乃是宫廷秘方！今天，为了赔罪，也为了挽回声誉！原价十块大洋一瓶，今天只卖五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利之下必有傻子。

看着台上那活蹦乱跳的“瘸子”，不少人动心了，纷纷往前挤，准备掏钱。

就在这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赵掌柜，你这药，不对劲啊。”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楚尘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正慢悠悠地嗑着。

他脚边，放着一个装满了瓜子壳的小簸箕。

赵掌柜看见楚尘，心头一紧，手里的瓷瓶差点掉在地上。

他强作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楚……楚先生，您怎么来了？是来看热闹的？”

“你这戏唱得挺热闹，我过来瞧瞧。”

楚尘吐掉嘴里的瓜子壳，从马扎上站起来，溜达到台子下面。

他仰着小脸，看着台上的赵掌柜。

“你说你这是宫廷秘方？”

“当……当然！”赵掌柜梗着脖子。

“我怎么闻着，有股猪油跟辣椒面的味儿呢？”

楚尘鼻子抽了抽，一脸的天真。

赵掌柜的脸瞬间就白了。

台下的人群也起了骚动，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什么？猪油和辣椒面？”

“不能吧，我看着挺神的啊……”

“别吵。”楚尘抬了抬小手，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指着台上那个还在活蹦乱跳的“托儿”。

“老爷爷，你先别跳了，跳这么高，不累吗？”

那个“托儿”动作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你让他下来。”楚尘对赵掌柜说，“我有个法子，能当场验证你这神油，是真是假。”

赵掌柜骑虎难下，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不答应。

他咬着牙让那个“托儿”走下台。

楚尘没理他，而是对着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婶说。

“婶婶，能去你家厨房，借一碗醋吗？”

那大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端来一碗颜色发黄的米醋。

楚尘把那碗醋，放在了“托儿”面前。

“赵掌柜，你敢不敢，让你这神油，碰一碰这碗醋？”

赵掌柜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药理相冲，你懂不懂！我的神油，碰不得酸！”

“哦？是碰不得酸，还是不敢碰啊？”

楚尘笑嘻嘻地拿起一根小木棍，在醋碗里蘸了蘸。

“我娘说了，猪油这东西，最怕酸。一碰上，就没用了。”

“你这神油要是真的，自然不怕。要是假的嘛……”

楚尘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把沾了醋的木棍猛地戳向那个“托儿”抹了神油的小腿。

“啊——！”

那个“托儿”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腿就跳了起来。

不过，他不是疼的。

他腿上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在接触到醋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种感觉，就像一盆火，突然被一瓢冷水给浇灭了。

他愣住了。

台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楚尘把木棍扔在地上，拍了拍手。

“所谓神油，不过就是猪油混了辣椒水。抹在身上，火辣辣的，让你以为药力在发挥作用。”

“其实呢，屁用没有。”

“这叫什么？这就叫智商税。”

人群静了下来。

几秒钟后。

“退钱！”

一个大汉猛地将手里刚买的神油摔在地上，怒吼一声。

“好你个赵全！又他娘的骗我们！”

“砸了他的店！”

“把他抓起来送官！”

愤怒的人群，像潮水一样，瞬间冲垮了戏台，涌向了回春堂的大门。

“砰！”

“哐当！”

柜台被推翻，药柜被砸烂，名贵的药材撒了一地，被无数只脚踩成了烂泥。

赵掌柜和他那几个伙计，被愤怒的人群淹没。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穿着济世堂伙计衣服的身影，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城西的派出所。

那人跑得飞快，怀里揣着一个厚厚的、用油布包着的东西。

正是林福。

没过多久，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几名穿着制服的公安，推开人群，冲进了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回春堂。

林福跟在他们身后，指着被两个壮汉按在烂柜台上的赵掌柜，大声喊道。

“警察同志！我举报！”

“回春堂赵全，长期制售假药，谋财害命！这本账簿上，记着他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

“我还知道，他们藏假药的仓库，就在城外三里坡的那个废弃瓦窑里！”

赵掌柜被死死按在木渣上，一张脸被碎木片划得鲜血淋漓。

他抬起头，看到了人群之外的林福，看到了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谄媚和快意。

“林福……你这条狗！”

赵掌柜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林福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谦卑又残忍的笑容。

济世堂门口。

楚尘依然坐在他的小马扎上，慢条斯理地嗑完了最后一把瓜子。

他听着街对面那震天的哭喊和咒骂，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站起身，把簸箕里的瓜子壳倒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过身，背对着那片狼藉。

他伸了个懒腰，奶声奶气地嘟囔了一句。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林建国站在他身后，听见这句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看着自己外孙那小小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楚尘回过头，拉了拉林建国的衣角。

“外公，回家了。”

“隔壁王奶奶家的酱肘子，应该出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