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赵子平喝完最后一口米汤,重重地点头。
家里的大小事情,母亲崔红英从不多嘴,只是默默地干活,见儿子吃完饭,就起身收碗。
小弟赵子康看着自己的哥哥,嘴唇嗫嚅两下,最终又把目光落在父亲身上。
“吧嗒,吧嗒。”
赵丰年先是抽了两口旱烟,这才斟酌着开口:
“子平,咱们家的日子虽然过得穷苦了点儿,不过一辈子老老实实不偷不抢不骗……”
“爸,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放心吧,我肯定不会骗人的。”
赵子平知道,有些事情就算亲眼见过也不一定相信,只有真真切切地落在自己身上,才会明白其中的分量。
“我小时候听你太爷爷说过,走上这条路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你……”
赵丰年依旧不情愿让自己的儿子立堂供神,人对于某些未知的事情,骨子里总带着几分恐惧。
“爸,我今年24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您就听我一次吧。”
上辈子没立堂的下场历历在目,重生一世,赵子平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供神不是个小事儿,等丽丽回来了,你跟她商量商量。”
赵丰年拗不过儿子,只好把儿媳妇搬出来。
“嗯,我这就给她娘家村打电话,让她明天带着猫蛋和狗蛋回来。”
赵子平知道,话说到这儿就算成了。
电话打完,天色已暗。
他站在院子外面,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观音老母庙,想了想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心底默念:
“菩萨,保佑我吧,保佑我这一世能有个好结果。”
第二天一大早,赵子平早起洗漱,吃过母亲准备的早餐,就骑着他那辆已有八年车龄的二八大杠去镇汽车站上班。
在这个农民家庭人均年收入1000块钱左右的年代,赵子平这个在汽车站当客车司机,每个月能有将近200块钱工资的工作,算是非常体面的铁饭碗。
客车早上7点从镇上发车,一路走走停停,8点30准时到达县城汽车站。
10点30从县里发车,12点回到镇上。
下午2点发车,3点30到达县城,再于5点30返程,晚上7点到镇汽车站,每日三趟往返。
这样的工作节奏他早已习惯,每趟车程都精准得如同钟表,下班回家人还没进院子,就见3岁的儿子猫蛋从院子里跑出来抱住他的双腿:
“爸爸,要坐自行车,自行车!”
赵子平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把猫蛋抱上自行车前杠,顺手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进他嘴里,这才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媳妇王丽丽见他回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两只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子平,快去洗手,爸妈和小弟都等着你吃饭呢!”
赵子平看着眼前这个明媚温和的女人,眼前恍惚了一下。
他对妻子的记忆还停留在上辈子,他去世那一年妻子39岁,为了这个一贫如洗的家操劳多年,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大上四五岁。
可如今她才二十三岁,眉眼间尚有少女的鲜嫩,还未被生活的重担压弯脊梁。
他心头一紧,眼眶微微发热,要不是孩子还在,爸妈和弟弟也从屋子里出来,他恨不能快步上前狠狠将人揽入怀中。
“子平,子平?想什么呢?赶紧洗手去啊!”
王丽丽见自己男人还在发愣,眉宇间闪过几分疑惑,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好,洗手,洗手。”
赵子平回过神来,三两下去洗了手,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开始吃饭。
晚饭吃汤面,面条热气腾腾,拌着自家腌的咸菜,香气扑鼻,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肉。
不是家里人不爱吃肉,主要是经济条件有限,舍不得吃。
吃饭的间隙,赵子平把自己想要立堂供神的事情又跟媳妇说了一遍,本以为媳妇会反对,没想到王丽丽却放下筷子,认真说道:
“子平,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支持你!”
“啊?”
赵子平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说服媳妇肯定要费一番口舌,结果……
赵丰年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旱烟装好烟丝,点了火开始吧嗒吧嗒抽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失算了,失算了啊!
第二天早上,赵子平请了一上午假,然后开始写堂单。
上方教主写了通天教主和金花娘娘,上方仙写了白鹤仙尊,云头花姐,白马天神,药王老爷,福禄财神,其中福禄财神是他自己在睡梦中请回来的。
地仙有胡家胡威龙,胡清媚,黄家黄九霄,蟒家蟒天花,柳家柳天龙,其他都没有上堂。
写好堂单,开了光,将堂单供起来,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赵子平凝视着堂单上那些墨迹未干的名字,顿时感觉心里万分踏实。
摆好供品,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出门上班,临走的时候和媳妇叮嘱了一句,香炉的香不能断。
下午跑了一趟车,早早回了家,赵子平先去看了香炉,见香没有断,就放心下来。
吃了饭,帮着把父亲和弟弟拉回来的柴劈了,整整齐齐地码好,又打水和媳妇一起给两个孩子洗漱完,早早睡觉。
临睡之前,他又去加了一次香,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梦见有人跟他说香没了。
赵子平睁开眼睛坐起来,下了炕去查看香炉,香马上就要灭了,便重新加了,然后继续睡觉。
新堂口三天之内香不能断,剩下就是初一十五都要摆供点香,还有写堂单、开光等各种规矩,一应事宜,他无师自通,做起来格外顺手,冥冥中自有点拨。
赵丰年本来对儿子有所怀疑,可见过他立堂供神的一系列举动之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立堂之后,赵子平照旧白天上班,晚上做梦,很多梦有时能记得清楚,有时也记不住。
第三天傍晚,他刚刚吃完饭,就见隔壁老李手里拿着个旱烟袋溜溜达达地从院子外面进来了。
“子平在家呢!”
老李家离他家也就几步路,两个儿子一个在市政府里当官,一个在县政府当官,还有个女儿也嫁到县里。
逢年过节回来一趟,满村都羡慕,就是平常过日子冷清了些。
“李叔来了?我爸在屋子里呢,您进屋说话。”
赵子平随口应了一句,又继续抱着一岁的狗蛋喂他吃饭。
老李没有进屋,在院子里搬了个小马扎坐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问:
“这两天老闻着你家有香味儿,这不年不节的就点香,是家里头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