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厂到慈宁宫的路,不长。
但今夜,却显得格外漫长。
一路上,宫灯昏黄,将血色的地面照得斑驳陆离。
所有的宫人、太监、侍卫,凡是见到杨尘身影的,无不远远地跪伏在地,将头死死地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他们不敢抬头,不敢直视。
终于,慈宁宫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了夜色尽头。
宫门紧闭,但门内透出的灯火,却亮如白昼。
杨尘推开殿门。
“吱呀——”
一声轻响,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一道身影,猛地从殿内的椅子上弹起,带着一股香风,跌跌撞撞地向他扑来。
是李翠花。
她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
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凤髻,此刻已有些散乱,几缕青丝黏在她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
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凤眸,此刻哭得红肿,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当她看清杨尘模样的瞬间,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前的男人,浑身浴血。
那件她亲手为他缝制的玄色蟒袍,已经被暗红的血浆浸透,变得僵硬。
他的脸上,他的手上,他的发丝间,全都是已经半干的血迹。
整个人,就像是从修罗血池里刚刚爬出来一样。
“尘……尘哥……”
李翠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的眼泪,再次决堤,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碰他,却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一时间竟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我没事。”
杨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软,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
他抬起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沾满了血污,只好作罢。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他绕过她,径直走向内殿的浴池。
“我去洗洗。”
热水早已备好。
巨大的白玉浴池里,热气蒸腾,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
杨尘解开腰带,那件早已僵硬的血袍,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赤着上身,走入浴池。
温热的池水,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舒缓着他每一寸紧绷的肌肉。
虽然他并未受伤,但一场大战下来,精神上的疲惫,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靠在池壁上,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脚步声。
很轻,很轻。
杨尘睁开眼。
只见李翠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
她就站在浴池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水汽氤氲中,她的身影显得有些不真切。
那身华贵的凤袍早已褪去,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丝质寝衣,玲珑有致的曲线,在朦胧的水汽下若隐若现,散发着惊心动魄的诱惑。
“你……”
杨尘刚想开口,让她出去。
李翠花却已经蹲下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干净的布巾,浸湿了热水,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肩膀上的血迹。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疼吗?”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充满了无尽的怜惜。
杨尘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让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李翠花的手,顺着他的肩膀,缓缓向下。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胸口那坚实如铁的肌肉时,她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上面,有几道浅浅的划痕。
是之前在金銮殿顶,被曹正淳的护体罡气所伤,虽然早已在丹药的作用下愈合,却还是留下了一点淡淡的红印。
这点伤,对杨尘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可在李翠花眼中,却仿佛是这世上最狰狞的伤口。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一滴,两滴……
滚烫的泪珠,从她脸颊滑落,滴落在杨尘的胸膛上,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那温度,竟比这满池的热水,还要烫人。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李翠花哽咽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命令,更多的却是哀求。
她丢掉手中的布巾,猛地向前一步,跨入池中。
冰凉的丝衣被热水浸透,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将那惊心动魄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不管不顾,就这么扑进杨尘怀里,伸出双臂,死死地抱住了他。
“不许再这样了,听到没有!”
她的脸,紧紧地贴着杨尘的胸膛,感受着他那强劲有力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还活着。
温香软玉,猛然入怀。
杨尘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的柔软与颤抖,能闻到她发丝间传来的淡淡幽香。
那香气,混杂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又致命的催化剂。
杨尘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缓缓抬起手,环住了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他低下头,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而沙哑。
“傻瓜。”
“只要你还在。”
“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李翠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恐惧与担忧。
从葫芦村的感激,到入宫后的依赖,再到今夜的生死惊魂。
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尽数升华,蜕变成了一种可以跨越生死,不问对错的,名为“爱恋”的东西。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
水汽氤氲。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酵,变得滚烫。
李翠花踮起脚尖,主动凑了上去。
杨尘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缓缓低下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簇足以将人吞噬的火焰。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触碰的瞬间。
杨尘的手,却从她的腰间滑落,一路向下。
李翠花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嘤咛。
杨尘的嘴唇,擦过她的唇角,最终停留在她晶莹剔透的耳垂边。
只听他用一种带着极致沙哑与侵略性的声音,低声呢喃。
“这伤,要你亲手来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