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窗而入,洒在慈宁宫的龙凤床上。
杨尘睁开眼,只觉通体舒泰。
这一觉睡得太舒服。
昨夜压制药性留下的滞涩,还有与曹正淳一战的疲惫,都已在温存与安眠中烟消云散。
他侧过头。
身旁的李翠花睡得正香,眉宇间的愁绪已然抚平,嘴角甚至还挂着甜笑。
那张雍容的脸泛着红晕,胜过世间任何胭脂。
杨尘无声起身,怕惊醒她。
穿戴整齐,他走出寝殿。
“来人。”
候在殿外的宫人立刻小跑上前,跪伏于地。
“去,把皇帝给朕叫来。”
御书房。
赵楷一夜未眠。
他枯坐龙椅,双目血红,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魂。
手撕曹正淳的魔影,诏狱里忠臣的嘶吼,还有国库凭空消失的四成……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冲刷。
“陛下,太……太上皇传您过去。”
小太监颤声来报。
赵楷浑身一颤,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挣扎起身,双腿却软得站不住,险些栽倒。
最终,还是由两个太监搀着,一步步挪向那座他如今最恐惧的宫殿。
慈宁宫,偏殿。
杨尘正悠闲品茶。
看着赵楷那副丢了魂的模样,他眼皮都懒得抬。
“我,昨日想了想。”
杨尘放下茶杯。
“东厂这个衙门,乌烟瘴气,留之无用。”
“即日起,废除。”
赵楷猛地抬头,满眼错愕。
废除东厂?
曹正淳经营数十年的法外之地,悬在百官头顶的利剑,就这么……废了?
狂喜刚涌上心头,又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浇灭。
只听杨尘继续道:
“不过,监察百官,刺探情报的机构,还是有必要的。”
“我决定,重设锦衣卫,设指挥使一人,同知二人,下辖南北镇抚司。”
杨尘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来人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脸戴青铜龙首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
“青龙,见过主上。”
声音沙哑,没有起伏。
赵楷只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竟不比昨夜的曹正淳弱分毫。
这人是哪冒出来的?
“嗯。”
杨尘点了点头,指着青龙对赵楷说:
“他,便是锦衣卫首任指挥使。”
“从今往后,锦衣卫独立于六部之外,不受任何人节制,只对我一人负责。”
“你,明白了吗?”
赵楷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换汤不换药。
这是明火执仗!
东厂名义上还听从皇命,这锦衣卫,却成了太上皇一人的私器!
他这是要将自己彻底架空成一个傀儡!
赵楷的拳在袖中攥紧,指甲深陷掌心。
可一对上杨尘那平静的眼神,他满腔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只剩下恐惧与屈辱。
“儿……儿臣,明白。”
赵楷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明白就好。”
杨尘随手拿起一本书,扔进赵楷怀里。
“接着。”
赵楷下意识接住,低头看去。
封面上是三个古朴的篆字——《治国策》。
赵楷一愣。
治国策?
难道他夺我权柄,是想亲自教我治国?
他竟生出一线希望,颤抖着手翻开书页。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书页上,用巨大的字体和幼稚的彩图,写着一行字:
“小明捡到一文钱,交给了李老师,李老师夸他是个好孩子。”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解:“拾金不昧,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赵楷:“……”
他脑中嗡的一声,懵了。
他机械地向后翻了几页。
“孔融让梨。”
“司马光砸缸。”
“爱护花草树木,人人有责。”
这他妈哪里是《治国策》?!
这分明是三岁小儿的启蒙读物!
羞辱感直冲头顶,他捏着那本薄册子,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背熟它。”
杨尘的声音悠悠传来。
“明天,我要抽查。”
“噗——”
赵楷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京城,悦来茶馆。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口沫横飞。
“……要说那时,真是风云变色!只见咱们杨国父,立于金銮殿之巅,面对数千叛军,只冷哼一声!”
“他伸出一手,对那罪魁祸首曹正淳,遥遥一抓!”
“那阉贼,竟被硬生生吸到了半空!只听国父口诵真言,声若雷霆:‘妖孽,还不伏诛!’”
“话音落,‘嘶啦’一声!”
先生猛地一扯折扇。
“那权倾朝野的东厂督公,就被咱们国父,当场手撕成了两半!”
“好——!”
满堂茶客齐声喝彩,掌声雷动。
“痛快!这阉狗早就该死了!”
“杨国父真乃神人!为我大乾除了此等祸害!”
百姓奔走相告,人人拍手称快,京城一片喜气洋洋。
与市井的热闹不同。
丞相府内,气氛却一片沉重。
宰相王安石在书房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他年近六旬,两鬓斑白,腰杆却挺得笔直,一身绯色官袍一丝不苟。
“相爷,您就别转了,老奴看着都眼晕。”
老管家劝道。
“如今曹贼伏诛,东厂覆灭,这是天大的好事,您为何还如此忧心?”
王安石停下脚步,长叹一声。
“你不懂。”
他望向皇宫方向,眼神凝重。
“刚去猛虎,又来恶龙。”
“这杨尘,比曹正淳可怕百倍!”
“曹正淳贪权,尚有迹可循。可此人行事全凭喜好,视祖宗礼法如无物,以武力凌驾皇权,与篡逆何异?”
“如今他废东厂,设锦衣卫,更是将天子变成了掌中傀儡!”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此人把持朝政,绝非社稷之福!”
老管家听得心惊胆战:“那……相爷您的意思是?”
王安石眼神一凛。
“备车!”
“老夫要联络都察院、吏部、礼部的诸位大人!”
“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死谏陛下,诛杀此獠,以清君侧!”
与此同时。
慈宁宫的院子里,杨尘正躺在摇椅上,享受着李翠花剥好的葡萄。
“阿嚏——!”
他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杨尘揉了揉鼻子,嘟囔一句。
“哪个孙子在背后骂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