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做的凶器?”
王黑牛一愣:
“那能捅死人?”
“还是这般肥壮的汉子?”
“寻常玉器自然不能。”
陈墨川目光幽深:
“但若是特意打磨过的玉兵,边缘锋利,尖端锐利,以大力刺入胸口要害……未必不能杀人。”
“何况,若是先以其他手段制住尤仁,再从容下手,也非难事。”
他顿了顿,又道:
“若凶器真是玉制,杀人后带走,既可消灭凶器证据,又可顺手得一件价值不菲的宝贝,一举两得。”
王黑牛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说来,凶手不仅谋财,更可能是熟知尤仁藏宝情况之人?”
“甚至就是冲着某件特定玉器来的?”
陈墨川不置可否,转身回到尸体旁。
仔细查看尤仁垂落两侧的手,又撩起他的裤脚,看其鞋袜。
尤仁手上并无明显伤痕或抵抗痕迹,指甲缝里也颇干净。
脚上着一双软底便鞋,鞋底沾着些泥土,并无特别之处。
“死者似乎并无激烈反抗。”
陈墨川站起身:
“要么是凶手出其不意,一击致命。”
“要么是熟人作案,尤仁猝不及防。”
“又或者……凶手用了药,令其无力反抗。”
“用药?”
王黑牛眼神一凛。
陈墨川微微抬头道:
“去证物房找到那日尤仁饮酒所用之物。”
“再找个可靠的仵作,验看是否有残毒。”
王黑牛闻言,忙朝外头吆喝一声。
立刻便有两个精干金吾卫应声而入,一阵吩咐后两人领命而去。
王黑牛已拧着眉问道:
“大人,如此说来,凶手下药迷倒尤仁,然后一刀了结他?”
“非也非也...”
陈墨川竖起三根手指:
“不是一刀,足足三刀。”
他边说边站起身,用脚尖虚点着尸身方位:
“后背一刀,从肋骨缝里钻进去,直捅后心窝子....”
“这一刀,最是明显!”
“然后便是肋下!”
陈墨川弯下腰,撩开尤仁那件早已板结的褐色衣襟:
“这儿,插进了肝儿。”
“衣裳颜色深,血沁进去不显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最后一刀...”
陈墨川绕着尸体转了一圈,从尤仁胸前处比画过去:
“前胸捅入,照样是穿胸过腔,直奔心窍而去。”
“三刀,刀刀要命,刀刀冲着心肝去。”
王黑牛听得两眼发直,半晌才吐出一句: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怨?”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来哉戳成个筛子!”
“谁说不是呢!”
陈墨川继续道:
“三刀皆中心肝所在,倒像是……意有所指。”
“莫非是骂这尤仁心肝坏了,黑了,烂了?”
“还是嫌他压根儿不配长这副心肝?”
“嘘.....!”
王黑牛闻声色变,慌忙朝院里瞥去。
那位奉命监察的宦官齐柱,正杵在外头。
王黑牛冲陈墨川连使眼色,示意他莫要再说。
这种没卵子的货最是难缠!
陈墨川会意,招手走出停尸房。
待一干人在衙门站定,他才朝王黑牛道:
“就按我说的去办吧!”
话音方落,齐柱尖酸刻薄的声音再现;
“可曾查出什么线索来没有?”
陈墨川清了清嗓子,从容应道:
“这案子确有一处不合情理之处。”
“哦?”
王黑牛精神一振,连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这桩看似无头无绪的血案,莫非又叫大人瞧出了门道?
“去将尤府管家唤来。”
话音刚落便有金吾卫夺门而出。
随即陈墨川才向齐柱解释道:
“死者屋里既点了灯烛,必是晚饭过后。”
“似尤仁这等体胖身懒之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可他偏生点着蜡烛坐在桌边,却是为何?”
齐柱闻言,也忍不住做思索状:
“对呀,他干啥呢?”
“莫非是在赏玉?”
说话间,金吾卫已引着一人进院。
那人身着锦缎长衫,作管家打扮,此刻却面如土色。
陈墨川开始盘问这管家。
原来尤仁早年不过是个混迹京城的小贩,专拿些“狗玉”糊弄外行。
陈墨川好奇,问何为狗玉。
管家抖着嗓子解释:
“将玉烧得滚烫,塞进死狗肚腹,玉因冷热骤变生裂,狗血沁入,再埋地一年,取出便带“血沁”。”
“此法所作之玉,血色呆板僵死,行家一眼识破,只能骗骗不长眼的冤大头。”
后来不知怎的,尤仁攀上了内官监魏公公,从此替魏公公在民间采买玉器,就此发迹。
说起内官监,乃是京城皇宫里专司采办御用器物的衙门,屏风,床榻,桌柜乃至玉器玩物,皆归其管。
其中油水最厚的,莫过于玉器一项。
陈墨川听罢,若有所思问道:
“尤仁平日可有什么仇家?”
“或是近日与人争执过?”
管家抹了把额上冷汗,支吾道:
“老爷他……他生意场上难免得罪人,但都是些口舌之争,不至于动刀见血。”
“倒是……倒是前几日,老爷得了块极珍罕的古玉,价值连城。”
“老爷爱不释手,连睡觉都要搁在枕边。”
“那夜老爷就是在房中赏玉,便发生这凶案....”
“莫非凶手是为夺玉而来?”
“价值连城的古玉?”
陈墨川挑眉:
“这等宝物,他可曾示人?”
“示过!示过!”
管家连连点头:
“三日前,老爷在‘抱月楼’摆酒,请了几位玉器行的老友同赏,当时魏公公也在席间。”
“老爷多喝了几杯,将玉佩拿出来炫耀,席上众人皆惊叹不已。”
“散席时我瞧的分明,老爷将玉佩收回了锦盒带回家的。”
陈墨川微微点头:
“看来咱们得去‘抱月楼’走一遭,问问席上诸人,尤其是……魏公公。”
齐柱在旁听见“魏公公”三字,面色倏地一变,尖声道:
“魏公公乃是掌管内监的大人物,且深得皇上信重,岂会与此等凶案有涉?”
“尔等查案便查案,莫要胡乱牵扯!”
陈墨川似笑非笑地瞅了齐柱一眼:
“齐公公莫急,查案讲究的是顺藤摸瓜,该问的人自然要问,该查的事一件也少不得。”
“倘若魏公公真的清白,问几句话又何妨?”
“倘若心里没鬼,怕什么牵扯?”
这话绵里藏针,噎得齐柱一张脸红了又白,偏生反驳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