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军今天心情好，八十军杖暂且先记下。”田屯长大手一挥，很大度地说道。

“谢将军！”李信心却沉了下去，是暂且记下，而不免，欠债有时还是早些还上才踏实。

“白老大又回来了，七天之内把他赶走，本将就免了你八十军杖，慢军之罪一笔勾销。”田屯长转瞬脸色变得阴霾，“要是七天后还让本将军听到有商队被抢，你让老子丢面子，老子就要你的命！”

我去！原来是要老子卖命。也算自己倒霉，刚好昨晚......拼死拼活的还落不了赏。李信心中腹诽，嘴上却问道：“赶到哪去？”

“管你赶到哪去？只要不在本将军地盘闹事，爱哪哪去。”田屯长恶狠狠地道，“记住了，老子可是在军侯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七天内将白老大赶走，你可别丢老子的脸。”他的声音一下子又缓和下来，“至于带多少人去，匪窝里的财物本将军一个子都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这时赵 荣也走到近前，不无愧疚道：“晚上到我家来，叫你婶子炒几个菜，为你壮行。”

七里庄与其说是个庄子，不如说是座要塞，因为这里没有百姓，只有第二队的五十名屯兵和家属。

当然，并不是每个屯兵都有家，仅靠一点微薄的饷银，养活自己都勉强，何谈取妻生子？

赵 荣却不一样，他是七里庄最大的官，队长的饷银也比普通屯兵高几倍，所以，他有婆娘，还有个冰雪可爱的女儿。

他婆娘叫翠花，很普通，也很土的名字，粗布荆衣，谈不上漂亮，可收拾的很是利索，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热情招呼道：“信哥儿，吃吧，酒管够，你赵叔刚发的饷银，跑了三十几里路，永平乡里整回来的。”

“行了，把酒给我拿来。”赵 荣摆了摆手，“再给信哥儿整锅白米饭，一定要让信哥儿吃饱。”

李信却看向身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道：“赵叔，让大丫上桌一块吃吧？”

赵 荣瞪了女孩一眼：“去去去，给你娘帮忙去，女孩子家家的，吃再多也是别人的人。”

“哦......”小女孩应了一声，看着桌面却迈不开步子。

李信往空碗里倒了半碗鸡汤，又夹了两块肉，送到女孩手里：“大丫乖，吃吧。”

女孩露出甜甜笑容：“谢谢信哥哥。”

“喝。”赵 荣把酒倒上，举碗邀饮。

李信抿了一口，长长呼出酒气：“陇右的烧刀子，够劲！”

赵 荣却整碗灌进肚子，飞快胀 红了脸，不知是酒喝的还是另有其因，哑声道：“是赵叔没用，我没本事赶走白老大，只好向屯长推荐了你。”

李信满不在乎：“没什么，我能赶走他一次，就能赶走他第二次。”

见他说的笃定，赵 荣也好受了些，仍是担忧道：“听说白老大这次可是招了五十多个马匪，扬言要报去年之仇，你可要小心点。”

李信神色淡定：“报仇？我怕他还没那个本事。”

赵 荣道：“要多少人？你把整个二队都带上都成。”

李信摇头道：“没用，人多了他就会躲起来，我跟石头去就行了，我谅他也没胆子杀官军。”

赵 荣点了点头：“那倒是......”随即又连忙摇头，“还是多带几个人。”

“我心里有数，赵叔，你就放心吧。”李信端起酒碗。

赵 荣又灌了大半碗，沉默了一阵道：“信哥儿，你平日操练从不迟到，今早是怎么回事？”

李信叹了口气，脸上尽是迷惘、无奈，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期盼：“赵叔，昨晚我看到星星了。”

晴日的夜空，看到星星并不稀奇，就像今晚的天，只要长了眼睛，谁都能看的到，但赵 荣知道李信说的不是那回事，那是一种传说，脱离凡人范畴，飞天遁地，呼风唤雨，那叫星命者。

“你......”赵 荣满眼热切，比李信还要激动。

“没有。”李信却缓缓摇头，“我看到了星星，然后就昏了，所以早上才会迟到。”他说到这，犹豫了一下，“赵叔，我们屯里有星命者吗？我想向他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 荣苦笑道：“星命者怎会到我们屯？只有涿鹿营和郡守府才有，但那不是我们能进去的地方。”

李信默然，二伍为什，五什为队，两队为屯，屯上有曲，曲上有部，再往上才是营和上谷郡守府，别说自己这个小小的屯兵，就是喜欢称将军的田屯长都没资格迈入门槛。

自从一年多前大病一场后，他脑子里莫名多了一些东西，也淡忘了许多东西。

融聚星魂，脱胎换骨，从此成为人上人。这是他仅存的有关星命者的记忆。

昨晚他看到了漫天星河，璀璨夺目，然后便头痛欲裂，再接下来就昏厥过去......

“活着回来，你还没给大丫取名呢。”赵 荣道。

“早就想好了，我要是回不来，就叫赵曼，能回来再想个好的。”李信笑道，“曼者，长也，当佑她长命百岁，曼者，美也......”

“行了，行了，别跟老子咬文嚼字。”赵 荣眼里很认真，也很严肃，“你是我们二队唯一一个识字的人，记住，一定要活着回来。”

酒足饭饱，李信带着醺意，走向自己破屋。

今晚的月亮并不圆，可照得七里庄景物却异常清晰，那间破旧的土坯房院子前，立了根石柱，走近看，才发现那是个人，身材四四方方，脸孔也长的四四方方，就像......石头。这是七里庄的人形容他壮实的像石头，也喻示他脑筋笨的像石头。

“明天几点走？”石头的声音也象石头交击，有些坚硬。

“辰正。”李信答道。

“带几天干粮？”

“三天。不，多带一天，带四天。”

“好，明天，辰正，就这里。”

石条走了，言简意赅，就三句话。

李信眼里登时柔和了许多，有好处，许多人都会跟着自己去，但有危险，只有石头一定会跟着自己去。

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可以为对方挡刀子的兄弟，他也记不清谁欠谁几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