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辰,光彩璀璨,近在咫尺,置身其间,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隔着天际,其中一颗并不算特别亮,但却给李信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仿佛他就是这颗星,这颗星也想融入他的身体,融入他的灵魂。
一间破旧的屋子门板被敲的震天响,土疙瘩磊成的墙壁,粉尘漱漱直落。
“信哥儿,信哥儿,快起来,快!将军在点鼓列操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睡?快!马上就点到我们伍了。”
“呯,呯,呯。”
“老伍长,今天头疼......别敲,别敲,把门敲坏了你可要赔。”屋门终于“吱呀”一声开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堵住门口,睡眼醒忪,脸色还有些苍白,“将军,哪个将军?”
“田将军啊,早不就跟你说过了吗,田将军今天要到咱们七里庄巡视。”老伍长风霜刻画的脸皱褶遍布,依大汉律男子五十六退役,但他看上去比六十多岁的人都更加苍老,“走,快,再迟点赵队长就要提刀来请你了。”
“是田屯长啊,呸!他算哪门子将军?军侯和司马都没敢称将军......唉呀,老伍长,别扯,等等,我头盔还没拿......”
校场位于庄子西边,,临时搭起的小木台上,一个四十左右,头戴红樱战盔的军官踱着方步,顾盼自雄,正是是那个田屯长。
“咚,咚,咚......”
距离老远便听见鼓声大作用。
那李哥儿也变了脸色,一路猛跑,冲入队列之中。
只听田屯长喝道:“李信,出列!”
那信哥儿苦笑出列,跑到木台下,单膝曲地,行一军礼:“第二屯,第二队,第四什,第一伍屯兵李信拜见田将军。”
田屯长冷哼一声道:“一通鼓不至,杖三十,二通鼓不至,杖八十,三通鼓不至,此谓慢军,犯者斩!赵 荣,你告诉他,聚兵鼓敲过第几通了?”后面这一句却是扭头看后方说的。
站在木台边缘的第二队队长赵 荣上前一步答道:“禀报将军,刚响过三通。”
“田将军......”李信骇然失色,虽说前不久还嘲讽过他一个屯长也敢称将军?但在七里庄和黄沙寨这条防条上,他这个屯长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真把自己给砍了,都没地方喊冤去。
“请将军饶他这一回。”赵 荣转身背对李信,负手在后腰摇了摇,继续道,“这个李信颇有勇略,平时操练也从无延误,请看他初犯军规,减罪一等,打八十军杖以示惩戒吧?”
“请将军宽恕!”第四什什长方庆也行礼求情。
“请将军宽恕!”先是老伍长和伍里的另三个兄弟,接着,校场上呼啦啦矮下一大片,剩下几个与李信没有交集或有过节的,迟疑了一会,也只得随大众帮忙求情。
“呵呵......”田屯长似笑非笑,“还挺有人缘的啊!早就听说拼命李三郎勇武过人,单枪匹马就赶跑了白老大,本将原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想到却清秀的像个娘们。哈哈哈哈......”
他说着,也不管好笑不好笑,自己先大笑了数声。一旁的赵 荣颇为识趣,也陪着大笑起来,台下的这些部属当然也要给面子,很快,校场便响起鬼哭狼嚎的干笑之声。
一点都不好笑。
李信心下一紧,原来是来找茬的。
但大汉,至少是上谷郡的边兵,军规真有这么严,还容巫族骑兵年年犯边,像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吗?
百转千回,寻思着到底哪里得罪过他,或是他身边的人。
田屯长顿了顿,待笑声停下,目光又看向李信:“既然整个二队都替你求情,本将军也不好一意孤行。但......”
但这个字从来都是作为语句的转折,果然,田将军下面的话就逆转了前句之意:“本将军也能无视军规,说!为什么迟到,回答的让本将满意,本将就答应罪减一等。”
“这个......”李信脑筋急转,是装病呢,还是执行公务?
“本将问过赵 荣了,你这两天没生病,第二队也没侦骑探查,不要敷衍老子。”田屯长一下子就将李信刚想到的借口堵死。
说什么好呢?既不显得太离谱,又要让他开心,最关键的是让他开心。
我嘞个去!
八十军杖啊,不死也得脱层皮,至少也要躺三个月,还搞的很宽容大度的样子,我去!
不知何时,他习惯了用这几个字表达心中的不满和咒骂,连带着整个七里庄老老少少都知道“我嘞个去”简称“我去”,表示发声的人心情很不好。
“别磨叽,老子数到三,你还不给我个理由,本将便军法从事。”田屯长迈着步子,“一......二......”
“田将军,实不相瞒,属下是失眠了。”形势逼人,李信也不再细思这个说辞靠不靠谱,“大汉尚未统一,心情相当郁闷,想我煌煌华夏,南有南越扰民,北有巫族年年入寇,田将军雄才大略,却因巫族之故也只能在北地吃沙子,所以,属下失眠了,直到天快亮才合上眼。”
“呵呵,忧国忧民啊!哈哈大笑......笑死我了。”田屯长这回还真是捧腹大笑,一会,才走下木台,“你小子,你以为你是丞相、太尉还是南北军大将......”
李信眼睛眯了起来,因为田屯长走向自己的手是按住刀柄的,谁都知道刚才自己就是胡扯,但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田屯长是不是来找麻烦?
十步,九步,八步......
他有把握在六步距离,自己的刀抢先抹过田屯长的喉咙,在三步距离躲开他刀锋,可结果会如何?擅杀上官,罪同谋反。就算不还手,逃兵在大汉朝也要株连家属,虽然自己没什么家人可以株连的,但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逃犯了。
跟白老大一样,躲进牧牛山落草为寇?或往北逃,那是茫茫草原,巫族的地盘。
但他知道,两种都不是自己的选择,他要做个汉人,堂堂正正的汉人!有朝一日杀入休屠部。
田屯长终于动,动的不是手握的刀,而是他的脚。踢了李信小腿一脚,笑骂道:“放屁!你要笑死老子么?还大汉尚未统一,还失眠......”
李信作势跌倒,田屯长乘机又踹了两脚。可李信终是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