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认为灵同意升起地下城的时候，灵依然选择了拒绝。

　　“为什么？”音姬的声音充满了不解。

　　灵充满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充满智慧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切，“可怜的孩子，你们下来的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吧。”

　　音姬点了点头，她只想劝说灵改变主意，她还没开口说话，灵又问道，“你们在这个城市里面看到了什么？”

　　音姬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灵笑道，“这个城市里面什么都有，无论是你看到的还是没看到的，任何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得到，但是唯独缺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音姬问道。

　　“人。”

　　简单地给出了答案之后，灵没有选择继续解释下去，讲完故事之后，聊天不久就他露出了疲倦的神色，他轻轻地振动了铁链发出声响，从远处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马鸣声，而后一阵马铃声向这边过来了。

　　“你们在这城里歇息一下，我让北舞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明天我醒之后，会送你们回到地面。”

　　“我们不会回去的。”出乎灵的意料，寒秋站了出来，他走到离灵很近的地方，一字一顿地说道，“除非死在这里，不然我们一定要升起地下城。”音姬有些惊讶地看着寒秋，头一次见到他做出这种事情。

　　灵没有因为寒秋的态度生气，他反而认真解释道，“并非我不愿意升起地下城，只是需要两个苛刻的条件，你们无法完成，所以我需要让你们回到地面，找到实力强大的帮手，来完成这件事情。”

　　松了一口气，音姬问道，“是什么事情？”

　　“我很累了，明天再讲吧。”

　　灵挥挥手，两个人眼前骤暗骤明，再睁开眼，眼前就已经不是英灵殿内了，面前银白色的金属马北舞正在无聊地踢着蹄子，对突然出现的两人咧嘴笑了笑，两人耳边突然响起了灵的声音，“先去洗个澡吧，你们多久没洗澡了。”

　　寒秋无奈地摆摆手，音姬虽然是一个性格坚韧的女孩子，但是面对所有女孩子都会在意的问题，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尴尬。

　　她不自然地向寒秋问道，“你觉得我身上味道重吗？毕竟确实之前我就很久没洗澡过了。”

　　“还行。”寒秋无所谓地回道，“我永远不会觉得你不干净的，他说的肯定是我。”

　　“好了，孩子们。”北舞打趣道，“找个房间吧。”

　　音姬羞涩的无地自容，赶紧躲进了马车里。

　　寒秋正要跟着上去时，北舞突然侧头，马头离寒秋极近，它凝视着寒秋，眼神似乎要透过寒秋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直到寒秋觉得浑身不适的时候，北舞把转了过去，它暗含深意地说道，“你似乎是哥哥吧。”

　　“是的。”寒秋回答道，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北舞为什么会知道他有一个妹妹呢？

　　“上车吧，我带你们去这个城市最豪华的旅馆，其实哪里都无所谓了，你们是这个城市上百年来第一批客人。”

　　北舞带着他们穿过城市的重重建筑和街道，相比来时它速度慢了很多，似乎有意让寒秋和音姬欣赏这座城市，音姬一无所觉，但是寒秋敏感地观察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建筑的风格虽然百年之后并无大的区别，但是在很多细微的地方，还是有很大的改变的，很多如今地面上流行的装饰和颜色风格在这里一点痕迹都没有，但是总体上还是大体保持了这种样式。

　　“目的地已经到了。”北舞停下马蹄，彬彬有礼地说道，“欢迎来到亚特兰蒂斯。”

　　“好漂亮。”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真正面对这样奇特而辉煌的旅馆，音姬还是不由自主地夸赞了一声。

　　“多谢夸奖。”北舞说道，“由于这里没有任何工作人员，所以这家旅馆只能你们自己服侍你们自己了。”

　　它在服侍两个字上压中了语气，然后带着马车跑了。

　　音姬沉默片刻说道，“为什么这匹马这么……”

　　寒秋知道她要说什么，没有接话，笑着摇头向旅馆内走去，他们穿过对开的大门，穿过大厅，找到了大堂，随着他们的脚步，挂在墙上的蜡烛逐根燃烧了起来，烛光越来越强，照的巨大的厅堂如同白昼。这里应该是有专门的人来接待他们的，但是现在礼堂寂静，金碧辉煌的大堂除了上万根刚刚点燃的蜡烛和华丽的装饰，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们看向头顶，烛光照不到那里，但是更高的地方也闪闪发光，像是点缀钻石的夜空。

　　两人沿楼梯上了楼，那里标示了是住房区，所有的门都开着，等待它们的客人到来。

　　他们停下来做了一个简短的交流。

　　“无论如何，我们算是达到目的了。”

　　“不到最后成功的那一刻，都不算。”

　　“你真是倔强啊。”

　　“我一直都是这样，你不喜欢吗？”

　　“还行，说不上讨厌，反正不是让我来承担责任，我给你加油就够了。”

　　言语的交锋带着锐气，但是两个人的表情却有些暧昧。

　　“我去洗澡了。”音姬微微偏头看了寒秋一眼，有些慌张地冲进了一号房。

　　“门没关啊喂。”寒秋嘟哝道。

　　音姬冲进了房门，没有在意屋内豪华的装饰，紧张地躲在门后的帷布后，她觉得很不安，生怕寒秋跟进来，虽然两个人已经比普通的情侣更亲近了，但是对于这些事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如果寒秋真的进来，她不知道怎么拒绝，在外人面前，她表现得强硬又固执像一只刺猬，没人的时候，她的外壳就卸去了。

　　门被关上了，但是没有脚步声，厚厚的绒毛地毯上走路本来就不会有脚步声，她猜测。

　　不久，隔壁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做个好梦。”寒秋的声音透过墙壁。

　　音姬舒了一口气，走进了盥洗室，不知怎么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又有些挫败和失落。

　　和情绪复杂的音姬不同，寒秋走进房间之后，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扑到床上睡觉，他连衣服都没脱，头碰到枕头的瞬间就迅速地沉入了睡眠。

　　————————————————

　　梦。

　　继上次在地下醒来做的第一个梦之后，寒秋自降生在这个世界之后第二个梦，一个真实的梦。

　　他在梦中失去了自己的身体，看到了自己流动着血液的静脉，他没有好奇也非镇定，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视角随着血液往前方涌去，他看到在血液的河流里，有两道微红的如同丝线一样的东西在其中翻腾，寒秋看到它了，就知道它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我在哪里看过你。寒秋想到。

　　他随着血液和微红继续向前，突然天地开朗，他来到了一处洞天一样的所在，他目光随着血液酿造的瀑布往下看去。他如遭雷击，情绪突然从他脑中涌现，让他在梦中也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和恐惧的画面，在他的眼前，瀑布下方的正中心，血液和微红汇集的地方，站着一个赤/裸的人。

　　漫天血红中，他微微偏头，对着寒秋灿烂地笑着，正是寒秋自己。

　　然后寒秋醒了过来。

　　他坐在床上愣了半响，摸了摸额头，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伸出双手，仿佛神来之笔，微红的光芒从他手中缓缓绽放。

　　他见过这个景象，不久之前在与审判者战斗的时候，同样的光芒从音姬手中也出现过。寒秋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热量，但是在他手中，却对他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寒秋知道着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自己释放的‘术’，可以制造熔岩般的炽热，但是唯独不会对他自己造成伤害，这是只有天赋者才能完成的事情，他甚至知道这个‘术’的名字，《术类千例》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绯红缠绕’，是烈焰系的基础术，一切变化和其他所有烈焰系的术，都从中衍化而来。

　　他移动身体，将绯红缠绕靠近床旁的桌子，那里竖着一个鹅毛笔和便签，鹅毛笔和便签便燃烧了起来。

　　隔壁的音姬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突然她被隔壁传来的巨大欢呼声惊醒，等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刚好碰到同样从房间冲出来的寒秋。

　　“你鬼叫什么，大半夜的不睡……”音姬不满地问道，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她惊诧地说不出来话，寒秋托着那束微红走到她的面前，像是托着珍宝。

　　“绯红缠绕。”音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声音颤抖，“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睡醒了之后，就好像本来就会这个一样，就施展出来了。”

　　“这不可能，你不是天赋者，这怎么可能呢，除非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音姬问道，“还记得刚刚签订灵魂契约的时候，我突然学会了一种只有你能听得懂的语言吗？”

　　寒秋点点头，他记忆犹新。

　　“哦！”寒秋恍然大悟，“你是说……”

　　“对。”音姬笃定地说道，“我学会了一种语言，按理说你应该也得到什么，成为天赋者，就是你得到的东西！”

　　“应该是这样。”寒秋说道，那门语言是他独有的，但是音姬得到了，那他得到她的能力，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但是。”音姬奇道，“为什么我得到的能力是一门我们都不会的语言呢？”

　　除非那语言是属于我的，寒秋想到，他说道，“可能是我身上实在没有什么你能得到的吧。”

　　“那些都不重要。”音姬笑着说道，“结果好就行。”

　　他看着音姬，她正对着他傻笑，“你怎么也这么高兴。”

　　“欢迎来到天赋者的世界。”音姬说道，“成为天赋者，你会拥有你以前想象不到的视野去看待这个世界。”

　　“但是你拥有的能力越强大，你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啊。”

　　“那你准备好了吗？”音姬双手搭在寒秋的肩膀上，她分明比寒秋矮上很多，摆出这样的姿态有些滑稽。

　　寒秋对上音姬的眼神，没有说话，但是音姬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睡觉了。”她打着哈欠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你为什么没洗澡，你身上臭死了，灵说的果然是你。”

　　她关上房门，蹲在地上，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