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行看了一眼崖下的一览无际，脚尖一点崖尖，衣角便迎风飞起。自己踏空而去，风吹云动就在脚下，无限风光好不自在。

正享受着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的武功带来的乐趣。不料突然迎面飞来一只乌鸦，他可是最怕乌鸦了！一行眼里的乌鸦好像突然变出恶魔一般的脸庞。吓得他失了一身武功从天坠落，一阵失重感让张一行惊叫出声。

“啊！”

十三四岁的少年，惊叫着从梦中惊醒。看了看学堂边上向自己看过来的其他人，再一看面色铁青的夫子。完了！张一行吓得顾不得想自己的后果。

在众多伙伴的注视下，教书的老先生慢慢的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了。老先生刚到张一行边上，就抬手把书摔到了张一行怀里，冷声问：“别人在学《君不为》，你在这里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学生，学生睡着了”张一行赶紧站起来，低头小声说。还未等夫子言语，张一行抬头：”我梦见自己像列子一般，乘风而行，御风遨游，一日千里！”少年表情带了些许兴奋。一旁的学生，都有一丝羡慕的看着张一行，毕竟梦见飞翔也是让人觉得很棒的事情。

夫子倒并未直接发怒，问了一句:“那后来呐！”

张一行脸红起来，看着夫子：“后来，后来，我被一群乌鸦给追的掉下来了。”张一行此话一出，尽管夫子严肃，不准课上嬉笑，有一些顽皮的小子，还是偷笑了起来。张一行怕乌鸦同村的少年都知道。

夫子愣了一下，御风飞翔还有被乌鸦追的？低头看到一眼张一行胸口鼓起的一片，伸手一掏，从张一行怀里掏出一本很平整的书。夫子扫了一眼看上去普通的书本，问道：“《庄子》？能看懂吗？”夫子有一丝好奇的看着张一行。

张一行仔细想了想答：“学生能懂何为鹏举九万里，能懂乘风，御物，唯独不明白，如何才算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何为无所待者。”夫子一愣，仔细看了张一行一眼：“哈哈哈，好一个无所待者，夫子不知啊。恐怕这天下也无人知晓。”

老先生说完拿起自己的书，回头离开，边走又问了张一行一句，“你觉得，江湖中，高手如云。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也皆有可取之处。飞檐走壁者有之，掷叶如刀者有之，更有甚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如何？”

张一行听完夫子的言语，犹豫了一下：“这些都很厉害，学生都想学，但又觉得，这些学的再好，也不如鹏翅一展，鲲鱼一跃，庄子觉得鲲鹏尚不过如此，应该是有学了更高深的东西。学生真正想学的，是庄子的功夫。“

他说完有一点紧张，他怕老先生觉得他太自高自大，好高骛远了。

果然，夫子哼了一声：“庄子的功夫，人不大，心气不小，别人可以回去了。你在学堂里好好抄十遍《君不为》。抄完才许回家。放学吧。“

老先生说完，径直向后院走去了，学生们大多叽叽喳喳拿起自己的书本回家去了，张一行叹口气，怪自己昨天看这本《庄子》看得太晚了。

尽管张一行被先生罚抄，几个一起上课的同学们并没有看热闹离开。

与张一行白白的皮肤相比，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棱角分明的少年走过来搭着张一行肩膀说:“一行，你完了呀，《君不为》一共八百多字，十遍，八千字。现在离太阳下山还早，不过没准一会先生嫌你浪费灯油就把你给放了。”说完围着张一行的几个小伙子都哈哈笑了。另一个瘦小一些的，眼里看着很是灵光的小声提议：”要不咱们几个一起帮行哥抄，一人一遍，也没多大一会。“

“不行啊，俺娘还喊俺回家割猪草。”一个白胖白胖的孩子有一些为难。

“诶呀，别捣乱了，咱们字迹都不一样，还是别乱闹了，”说着张一行看着这黝黑的少年：“强子，回去帮我告诉我爸一声，我今晚可能要被留这了。好不容易放学了，你们不用等我了.”

“那行哥我们先走了啊，”那瘦小的先告别了一声。

“没事，我会告诉你爸的放心吧。要是提前抄完回来找我玩啊。”强子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大家走出了学堂。

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年，说走，一会的时间，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张一行默默地坐下，开始了抄写。他并没有抱怨先生，打自己记事以来，早有不知多少学生被留在这里过夜了。

草帽村的这个教书先生是很多年前来的，张一行只知道包括自己在内，差不多大小的好多孩子，名字都是这个先生给起的。

这个先生不知来路，能当教书先生全凭满腹经纶。村里的学生学的这本《君不为》，正是教书先生所著。而且从上上上个村长开始，就特地请他来教娃娃们识字，十几年下来，先生教的学生长大了，有的进京赶考，有的出去做买卖，村子里的人渐渐富了起来。所有人对老先生都感激不尽。

如张一行一般，被留在学堂过夜的。也不是少数了。先生有吃的喝的，学生不会饿着，晚上也有房间住，大家都不会担心。

昨晚研究庄子研究到鸡叫的张一行，还没抄几页，便倒在桌上，又睡了过去。在梦里，他不是成了御风而行的列子。而是变成了庄子，站在宽有几千里的大鹏背上，随大鹏直上九天。庄子说的一切，简直让其着迷。

天黑了，窗子外，蝉鸣不断。夫子提着灯，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面露笑容的张一行，把灯放在了桌子上。奇怪的是灯碗里没有灯油，焰心也没有棉绳，灯火就这样烧着。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但瞬间，一股特别的气势爆发出来，有灯罩罩着的火苗，如同风吹般颤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沉寂多年的修为，今天在与这少年对话时，竟然有了波动。“我想学庄子的功夫”呵，庄子的无所待，是大道吗。

随着他这一声咳嗽，整个草帽村，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切蝉鸣消失不见。十里内山上的猛虎，如同见到了天敌一般，脊毛树立。退回洞内紧张地看向草帽村的方向。甚至在气势掠过河水之时，水面波纹荡漾，赫然是是游鱼一起游动躲藏所致。

而村民们家里的土狗，更是发出呜呜的叫声。缩回自己的狗窝里。借着月色，隐隐可见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短短几个呼吸间，竟有乌云遮月，天色也变得压抑起来。在小小的茅屋内，在教书先生坐下的那一瞬间，那股无形的气势一瞬间收敛到其身体三寸之内。若是有凡人触碰到这三寸之内，定会一瞬间粉身碎骨。但随着这股气势的收回，一切异象也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这位看似平凡教书先生，居然是一名修士。气势散开之时，飞禽走兽，但凡有灵之物，如遇天敌般，瑟瑟发抖。

但恰恰是作为万物灵长的一村凡人啊，对此一无所知。只有张一行听到夫子的咳嗽声，一下从那个梦中惊醒了。

张一行一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见夫子站在自己面前。连忙站了起来，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喃喃道：“先生，我.......”教书先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笑了一下，温和地说：“坐下吧。”张一行还是有一些拘谨，轻轻的坐在了长凳上。

平时，很少有学生能跟先生坐的这么近。当少年坐在那里的一刻起，桌子上的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开始并未发现这盏灯没有灯油，只有一小团火苗静静的燃烧着。首先吸引着他的，是这一盏灯，好亮。再仔细一看，张一行惊奇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夫子问到。夫子一问，他全以为自己是花了眼。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没有灯油的灯，答:“那团火，好亮！“他这么一说，夫子心里又微微一动。常人见到，那有人会说这团火？多数会说，这盏灯真亮！夫子也默默地看着这盏灯。

还有三年，就到一百年了。师傅告诉他，他的大道，都在这盏灯里了。到如今他已苦苦研究近百年，修为上还是一无所获。

修道者，都以成仙作为自己追求的大道。可他离得道成仙只差一步了，却也停在了无数人都无法冲过的关卡。夫子叹了一口气。

一行听了只觉得是自己太不成器，才让夫子这般叹气，连忙解释：“学生错了，没能完成先生的任务。

学生愚钝，今后一定会更加努力。不负先生期望。学生对这没有灯油的灯，一时好奇，忘了自己该向先生认没有完成任务之错。还请先生责罚。”

先生则并没有生气，反问道，：“你看我这盏灯，与你家的，有什么不同吗？”一行沉默，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越发的看不清了。没错，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根本不可能从这盏灯上看出任何东西。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这盏灯不只是没有灯芯，他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朵火飘在哪里。

一行不解，只得向先生回到，”回先生，我家的灯，炉火，都是木头点燃的。不像先生这丛火，不知道怎么燃起来的。不是只有木头才可以点燃火吗？奥！我想起来了，狗毛也可以，二黄去年冬天躲在灶里取暖，就把尾巴点着了。

有时候灶里的火看起来灭掉了，实际上还在慢慢着着。一吹就着起来了，我很小就知道了，二黄他傻。以为看不见就没火。

其实看不见的火，烧起来更厉害！”先生一愣，看不见的火！一刹那间，那股环绕周身三寸的气势一下子收到了一寸之内。越发看不清，却越发的玄妙。

尽管一行还在回忆着说些什么，先生嘴角已经露出一些微笑，接着长袖一挥，一行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次一行做了一个更离奇的梦，他梦见村里的教书先生其实不是凡人，是修炼仙法的仙人。

先生还跟自己说了很多，什么你我有缘，以后还会见，我传你吐纳之法。

你若是能三月之内走到南方三百里外的尸行宗，便持我信物，便拜入门下之类的。最后自己还真的去了那个尸行宗，还学会了仙法，成了庄子，踩在大鹏背上，扶摇直上就是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