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着相信大舅的原理,就想去敲那扇门,不过手刚刚举起来就放了下去,犹豫起来。有个声音在我心里不断暗示,说就连亲人都没有把那些重要的真相告诉你,你却要去找他们,真好笑。
我也觉得好笑。
返回了床上,结果手机又接到短信。拿起来一看,还是那个耗子鬼的人。
“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没有去打扰苏成林。我们非常期待明天和您的见面,晚安。”
我吃了一惊,心想他妈的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能监视到我,于是马上意识到这屋子里面装了摄像头。也就是说无论我接下来做什么,他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也太恶心了。
这一下搅得我的睡意全无,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窗帘被外面的灯牌照得闪烁不止,我盯着它发呆了几个小时,最后才睡着,第二天被大舅敲门叫醒的时候我感觉脑袋都要炸裂了,昏昏沉沉意识不清晰。
酒店外边虎子备了车等我们,这次弄的是一辆黑色的科迈罗,后面还有几辆黑色的商务车都坐了伙计,大家在车里坐了很久。我问为什么不出发,虎子说作为找麻烦的一方,如果去得比对方早,会显得地位地下。他说完还提醒我,待会儿记得不能笑,最好跟着大家一起板着脸。
我看虎子的腰带后面别了刀,看来已经有谈判不和强行动手干架的准备了。
快到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大舅才让出发,科迈罗后面跟了一串伙计们的车,一整条车队都是黑色的,看起来非常不低调,我甚至有点怕引来警察。大舅骂我没出息,说要是这也能来警察,那岂不是每个婚车队都要被查。
我们停到一个叫凯悦饭店的地方,纷纷下了车,大家三四十号人一起进去,气势挺吓人的。我混在里面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不由得得意起来。
饭店里面只坐了四桌人,都盯着我们进来,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他们里面有人说:“七爷?这么晚才来,咱们都以为被放鸽子了呐!”
他说完就朝左右的人看,大家会了意,哈哈大笑起来。我听着总感觉这笑声带了恶意。
虎子找了个空桌,叫人把椅子排走,只留了面对面的两张,拉开一张,让大舅坐了上去。剩下的伙计们都找了别的桌子坐下。大舅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对耗子鬼那边说:“懂?”
耗子鬼里面当头儿的那个这才笑着站起来,走到大舅对面的座位坐下去,说:“七爷,咱够给您面子吧?”
不管是耗子鬼的人,还是我们的人,都注视着那两个人交锋,我想起昨晚给我发短信的人,心里忐忑起来,于是用余光注意那些耗子鬼的人,想看看有没有在打量我。不过我想得似乎过于简单,没有人把目光往我身上瞟。
大舅把大衣脱掉,挂在椅子靠背上,然后说:“曹鸭子,废话呢我不多说,你们偷偷觊觎别家的活儿已经是常态。我想问的就是,你们是吃了哪门子药,把注意往我苏成林身上打了?嗯?”
曹鸭子咧嘴笑,说:“七爷你说笑了,我们耗子鬼是有缝就钻的,哪怕您是七爷,我们也敢跟着想吃点油啊,是吧?”说完他还回头看了看耗子鬼的伙计,他们又起哄一样地笑。我看这群人一副市井混混的模样,从心里就升起一股鄙视。
大舅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说:“你让人追我侄儿,是不是?还好几次戴着老子的面具去办事?是不是?”
曹鸭子摆手,嘴咧得更开:“哪里哪里,我们不会干的,七爷您不要污蔑咱的名声啊,咱只下墓偷砖瓦。”
大舅嘴角抽了一下,似乎要发火,但是忽然就笑了,站起来,绕着桌子慢慢走到曹鸭子身边,一只手搭在曹鸭子脖子上,一只手握住了曹鸭子的手,语气很轻柔地说:“我侄儿今天在场的,他认得出来你们里面的人,曹鸭子,你还是乖一点的好。”
我看着大舅这反常的表现,反而让气氛更吓人。耗子鬼那边的人都脸色不善起来,毕竟双方的老大已经有了肢体接触,指不定下一秒就会出手打架。
饭店里面的服务员都站得很远,甚至不敢把目光往这边瞄,门外偶尔有人进来想吃饭,也被我们这些人盯得退了出去。
曹鸭子脸上有点僵硬,但是还是笑着说:“我觉得吧七爷,您是西昌的地头蛇,但是在这成都,您嚣张个什么劲呢,今天的事情,难道我曹鸭子不给说法,您就能留住我了吗?”
饭店里面非常安静,曹鸭子的声音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对大舅说话,对方可能把自己地位搞错了。耗子鬼和大舅的势力是完全不能抗衡的,曹鸭子这样一说,可能要凉凉。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大舅摇摇头,有些可惜地叹气,然后握住了曹鸭子的手,放在桌子上,说:“你看看你的手,它现在是五根手指。”
曹鸭子还没搞明白大舅是什么意思,大舅另一只就手忽然从屁股后面抽出来一只刮水泥块的那种平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腾”地一声钉在了桌子上,刚好切断了曹鸭子的一根小拇指。
曹鸭子面色瞬间凝固,接着五官痛苦地拧成一团,他抬头恨恨地看向大舅,断掉的手指一直在涓涓流血。耗子鬼那边的伙计全部霍地站起想冲过去帮曹鸭子,我们这边虎子也带头,大家一起站起来。现场一阵椅子的刺啦声,我当即就傻眼了,没有反应过来这么快的变数,还是旁边的伙计把我拎起来的。
虎子抽刀指着对面的人喊:“别动,听到没?”
那边耗子鬼的人没有我们多,而且都只有钢管,显然打不过我们这边人手一把刀,他们面面相觑,于是都站住了。
大家都盯着大舅和曹鸭子,桌面上已经流了一滩血。大舅又摸了摸曹鸭子的那只手,说:“现在,它只有四根手指了,真可惜。”
曹鸭子把牙齿咬得死死的,不说话了,只是用杀人的眼神盯着大舅。
大舅拍拍曹鸭子的头,一边坐回自己的座位,一边说:“一根手指,算是小小的警告了,你觉得如何?”
那边耗子鬼的伙计跑过来一个人,马上给曹鸭子的伤口包扎。曹鸭子脸面挂不住,腮帮鼓得很厉害,喘了半天的粗气,才说:“今天我们认栽,七爷果然霸道。”
他说话的时候还咬着牙,很不服气。
我心里已经惊到没法吐槽了,没想到大舅当时给我说的“小小的代价”是指别人的一根手指。这根手指切下去,耗子鬼的名声算是被切掉了一半,以后曹鸭子和别人见面,别人都知道曹鸭子被人收拾过,切了小指。
那桌子上的血和血水里躺着的指头看得我很不舒服,只希望快点离场。
大舅说:“午饭钱你们就出了吧,我暂且当做赔礼道歉。”
曹鸭子压着声音说:“好,好。”
虎子在我旁边小声地嗤笑了一声,表露出明显的鄙视,还对我说:“看到没,自己作死,出钱流血,该。”
我想了想,问:“我大舅他搞过这样的场面多少次了?”
虎子说:“多呢,小指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他们要是不服,随便去问问人都知道的,七爷又不是没有砍过人的整只手。他们耗子鬼只是想看看咱们是不是好欺负。”
我啧啧称奇,没想到大舅是这样的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服务员过来胆战心惊地收拾了桌子的血,还按照大舅的吩咐把断指装在塑料袋里拿给了曹鸭子称“自己收藏”,这把曹鸭子气得够呛。午饭吃得很压抑,双方都不说话,饭菜都没吃多少,大舅就带着我们走人了。脚踏出饭店的那一刻我只感觉整个人都没有了压力,身后还传来曹鸭子发火砸盘子的声音。
看来我这次真的没有起什么作用,估计是备用的方案,如果曹鸭子当时真的要叫我出来指认,我却没有到场,大舅会很尴尬的。我们威风地坐车离开,这次伙计们都把刀丢进了后备箱,毕竟用不到了。我这才发现后备箱里面还有好几支枪,可能是防止耗子鬼的人要打架才放着的。
我在车上问:“那我回去了?”
大舅就说:“随便你,我在成都这边还要办点事,会待几天,你想住酒店也行,跟着我可以开眼界。”
我想了想,感觉平时大舅在西昌,我们沟通不多,这次还是跟着他跑两天的好。说实话,刚刚在饭店里那波操作简直扬眉吐气,只是太吓人了。
我说:“那我先住酒店吧。”说完心里又想起昨晚的短信,想到耗子鬼的人让我偷大舅的云的照片,就不由得胆颤起来。我脑补起大舅逮到我之后,把我的手指也切掉的场景,那肯定是非常恐怖的。
“我和耗子鬼还是有点情谊的,否则这次曹鸭子不是断小指头那么简单了。”大舅忽然说。
我没有接话,虎子也只是开车,大舅点了烟,把车窗降下来,说:“耗子鬼上一任的头儿,是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