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给我们讲述了他和耗子鬼的前一任老大下墓的故事，我这才发现其实苏家人下墓的次数蛮多的，和我印象里“不下墓只做买卖”有很大差距。

　　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大舅从外公那里拿到苏家权利还没多久的时候，他从别人那里搞到了一份先秦时期的帛书。那份帛书是别人从一个墓里翻出来的，由于不识字，所以卖给了大舅，却没想让大舅捡了便宜。

　　帛书记载了有关于一对子母陵的信息，而这帛书就是从其中的子陵里被挖出来的。

　　子陵位置在邯郸的涉县那儿，一个叫做小寨垴的山里。大舅当时年轻气盛，为了搞到母陵，就只找了唯一信得过的兄弟去邯郸。那个人就是耗子鬼当时的老大，曹简。

　　曹简和大舅带了很简单的工具，甚至连探砖的平铲都没拿，就前往了邯郸。那边是太行山脉，山垴此起彼伏，垴状各异。他们一路问着村镇的人，自己摸索着方向到了一个叫桃城村的地方。这个村子建在山坡上，一排排的红砖瓦房列下去，放眼望去四面都是山，位置非常荒凉偏僻。桃城村的那座山就是小寨垴，山峰上面还有古代军队修建的石寨遗迹。

　　曹简会看风水，综合大舅手里的帛书，说：“子陵在这小寨垴里面，母陵一般和它面对面，陵墓所在地必有河流，否则地龙无水，直接干死。母陵肯定和子陵共享一条河流，我们找到那条河，往上游摸，就能到达母陵附近。”

　　小寨垴的山后面果然是有河的，两人顺着河岸往上游走，发现和小寨垴面对面的山就是大寨垴，两座山互相眺望着，就像不舍分开的母子。曹简带着大舅在大寨垴的山上到处看，最后看见这山顶大片野杏林里面，有一块林子长得很萎靡，于是就判断下面有墓砖挡住了杏林生长。

　　他们直接在那里下铲，斜着打了一个盗洞下去，深入了大概二十多米，泥土颜色就忽然变成黑色的，还有一股恶臭味。他们知道墓快到了，就继续挖，一个人打洞，一个人就在后面排土，非常卖力。最后铲子打到了砖石，两个人都兴奋起来。

　　他们甚至没有考虑砖石下面有机关，也好在真的没有，要不然两个人肯定会重伤。他们把墓砖都敲碎，一块一块取出来，里面还有一层砖，这时再用力往下敲，砖就都掉下去，形成一个洞，里面就是墓室。

　　两个人惊喜地拿着照明的手电就进去，只留了根上去的绳子。

　　就是这根绳子，害死了曹简。

　　他们在墓室里找到了不少青铜爵，还有成排完整的青铜编钟。但是这些东西太多太杂，他们两个人能拿走的东西不多，必须挑选墓里最贵重的一类。两个年轻人经验不多，在金钱的诱惑下，决定开棺，甚至忘了需要定尸，而且他们也不会定尸。

　　那是一个被四根木架给固定在半空中的青铜棺，棺材表面没有刻字，非常奇怪，毕竟大多墓主人的棺椁上都会记载这人的生平功绩。曹简爬到木架上面，抬了抬棺盖，就告诉大舅这东西是青铜的，太沉了，两个人估计都没法抬起来。

　　大舅想了想，既然抬不起来，那就试试看能不能撬开一条缝，然后把棺盖往旁边推。毕竟推需要的力气要比抬起整个棺盖要省很多。

　　他先是拿铲子的柄去撬，没想到这钢柄被撬弯了，这才想起铲柄是空心的。大舅给曹简商量说，他的背包留在了地面上，里面有实心的钢棍，可以拿来撬，曹简便让大舅上去拿，他在这下面等着。

　　大舅回到地面，没想到有猴子在翻两人留在那里的背包，瞬间就火了，冲过去抢。猴子也抓着背包不给，大舅把它踢飞，却发现猴子手里面抓了几包干粮。他心想要是干粮没了会很麻烦，于是跑过去追。

　　追了很久，那猴子最后才放弃，叫嚷着把干粮丢在了地上，自己跑了。大舅把干粮拿回来，才好好整理背包，再取出那根实心钢棍子，下到盗洞里去。

　　在盗洞里走着走着，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味道，越到下面越浓，他心想怎么会有铁锈呢，便带着疑惑爬得更快了些。

　　到了墓室里面，铁锈味已经很浓了，还夹杂了一些腥气。大舅左右看了看，发现曹简不见了，喊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于是以为曹简自己去别的墓室探索去了。大舅心想这种墓里道路错综复杂，如果他去找曹简走错了路，反而两人很难再碰到。

　　想了想，他决定自己先在这个墓室里开棺，顺便等曹简原路返回。

　　大舅很费力地把棺盖撬出一个口子，然后就把钢棍伸进去使劲地往外撬。浓郁的腥臭味从棺材里钻出来，大舅这才发现原来之前闻到的铁锈味是从这棺材里面散发出来的。

　　可是之前墓室里并没有这股味道。

　　他继续撬开棺盖，然后一个人把盖子往旁边推。这盖子至少有个半吨的样子，再加上大舅是坐在半空的木架上用力，于是棺盖纹丝不动。大舅有点想放弃，想等曹简回来一起推，原地休息了会儿，又对着黑暗里喊了曹简的名字，还是没有人回答。他感觉就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既然一个人打不开，就要尝试一些大动作。

　　他来的时候没有带炸药，所以不可能炸棺材，曹简好像带了，但是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舅动了脑筋，想出一个办法，这个青铜棺是放在木架子上的，木架子有四根，如果弄掉一根，青铜棺整个就会翻下来，那时候盖子肯定会脱落，哪怕棺材掉在地上变成了倒扣的样子，也会有缝，可以让大舅伸手去摸里面的宝贝。

　　他回地面拿了开山钻林子用的朴刀，坐在一根木架子上一下一下地砍。木头很硬，完全没有腐烂的样子，大舅在那里砍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那根木头砍出一半深的缺口。他休息了会儿，又喊了几声曹简，依然不见曹简回来，于是开始有些担心。

　　又砍了几十分钟，忽然那木架子就发出突兀的嘎吱声，大舅惊了一下，从上面跳下来，躲到墓室的一个角落。那木架子被砍的缺口太大，已经快支撑不住青铜棺了。大舅看着那个木架子的缺口出现了断裂的迹象，缓慢的嘎吱声好像是老人垂死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墓里，非常吓人。

　　最后木架子终于承受不住，咔地一声断裂掉，青铜棺少了四分之一的支撑，歪斜过来，接着就从半空翻落，重重地砸在墓室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整个墓室都扬起一层灰。

　　大舅等灰尘散去之后，看见青铜棺居然还是正面朝上的模样，而且盖子已经脱离出来一半，看来他运气非常好。墓室的地砖都被砸出了杂乱的裂纹，凹下去几十厘米，可见这青铜棺有多重。他走上前去，往棺椁内部看，结果脸色就变了。

　　那棺材里面，居然躺着的是曹简。

　　大舅赶紧去把曹简拖出来，发现曹简身上全是血，手臂的骨头和肋骨都从肉里戳了出来，而且身上还有五个像手指扎出来的血洞。曹简当时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大舅喊他的名字，他都没力气说话，只是吃力地撑着眼皮，快要睡着的样子。

　　大舅非常着急，想把曹简带出去，发财什么的以后还有机会，人死了就没了。

　　但是绳子只有一根，大舅没法带着绳子把曹简一起带出墓。他试过各种办法，捆着拖着，都不能把曹简拉到墓室上方的盗洞里去。

　　这时候，墓室旁边的墓道深处传出来了像是什么人踩着水走路的声音，大舅当即愣了一下，以为这墓里还有别人。曹简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去拽了大舅一下，然后摇摇头，用全是血的手指在墙上写了两个字。

　　“骨，走”

　　曹简当时的状态非常糟糕，能写出两个字已经非常不容易。大舅先呆了会儿，才看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

　　骨，就是骨尸的意思，曹简遇到的起尸是骨起。走，意思就是让大舅自己跑路。

　　大舅当时就冒火，说：“你让我苏成林一个人走？啊？一个人走？”

　　曹简扬起嘴角，说不出话，只是颤抖着从衣服内包里拿出来一个老鼠的牌子。这是耗子鬼的头儿的信物，只有当家的要退位了，才会传给下一任当家的。

　　大舅把牌子攥在手里，努力把眼泪憋住，只是摇头，然后就继续费力地试着把曹简送到头顶的盗洞那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连把人救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他心想如果自己来的时候准备充分一些，甚至哪怕再带一根绳子，都能用拉货物上去的活结把曹简拉上去。

　　墓室深处踩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在催命，并且空气里带着令人作呕的刺鼻腥气。

　　最后曹简吃力地把大舅推开，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包炸药。大舅愣了会儿，就看见曹简把炸药的引线头给拉燃了。

　　“我刚刚从墓里面爬出来，里面轰的一声，我身边的土全部陷下去好几米，形成了一个坑，杏树林都倒了。”大舅说着抽了一口烟，慢慢地把烟往车窗外面吐，“后来我把那老鼠牌子托信得过的人交给了曹简的弟弟，也就是曹鸭子。”

　　我心想按照大舅这剧本说来，意思是原本曹简准备把耗子鬼拿给大舅来经营，只是大舅觉得自己对不起曹简，最后还给了他们曹家人。

　　虎子没有说话，我感觉气氛略显尴尬，就说：“那。。。曹鸭子知道这事情不？”

　　大舅说：“他知道个屁。老子要是知道他这么败家，把耗子鬼经营得这么惨，我会在当时找人把信物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