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我再度走到麦克莱迪酒吧的门口,我一定会记起那天,世界蒙着一层雨雾的那天。
那是在我绝望的黑暗深渊中出现一丝光亮的一天,也是推我进更深一层地狱的一天。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与其他去麦克莱迪酒吧的客人不同,他没有豪车代步也没有美女相伴,他独自一人,举着一把破旧不堪已经失去光泽的黒伞,走过一个又一个水潭,在细雨笼罩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是失去血色的那种苍白,这抹苍白加上消瘦又忧郁的脸庞让人很难猜测出他的年龄。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跟他手里拿的伞一样,都是应该丢在垃圾堆里的旧物,棕色的鞋子因为下雨的缘故已经是遍布泥点,这样的形象,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能够走进麦克莱迪酒吧的人。
但他成功地进去了。
他走到麦克莱迪的门口,将伞收起,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一根浸湿的香烟,然后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银白色的火石打火机,在费力几次后终于点燃那根不知牌子的香烟。
“贝利尔先生。”麦克莱迪门口的侍从走到他的身边,微微低头,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小声地问候。
洛亚·贝利尔,熟悉他的人更喜欢叫他洛亚,只是这样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洛亚扭头看向身边低着头的侍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吐了口烟后将伞交到他的手里,然后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那个侍从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像是在零下冻结的冰雕。
洛亚轻笑一声,从侍从身边走过,走进麦克莱迪里面,没有人敢阻拦他。
以我后来对洛亚的了解,当时他说的话一定是这样。
“嘿,只会看主人脸色摇尾乞讨的看家狗,当心你的脏手,别弄坏我的伞!”
我从一个没有路灯的街角看着这一切,洛亚进入麦克莱迪给了我一个信号,让我打定主意开始行动。
我越过街道,小心翼翼地躲避酒吧门口蛮横的车流,迎着雨走到麦克莱迪的门前。
我深吸一口气,低头弯腰,尽量降低自己的身体,缓慢地向麦克莱迪挪去,我希望我能够顺利进去。
但这只是奢望,我感觉我的身体凌空,我不甘地抬起头,看见一双充满愤怒的眼神。
那是侍从的眼神,那是被侮辱过后快要失去理智的野兽的眼神。
“小野猫,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没有父母教导我可以替他们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垃圾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走进麦克莱迪!”
我被侍从提起来,活脱脱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鸡,只能无助地挣扎。
“我能进去的,我知道麦克莱迪是什么地方,我有进去的能力!”
我一边拼尽全力去挣脱侍从的控制一边大声地吼道。
就当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的脖子被侍从狠狠地掐住,我感到空气无法从外界进入我的身体,我的嗓子变得火辣起来,我尽力想发声却只能痛苦地呻吟。
“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那侍从靠近我,我能清晰地看见他眼里的血丝,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我被他紧紧地钳制住,眼前开始慢慢变黑,我知道我可能会死在这里,毕竟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虫子,即便我侥幸地活下去,我也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面整日与孤独为伴。
我开始放弃自己,我不再去妄想挣脱侍从的控制,我闭起眼,我垂下手,我认命了。
但是熟悉的感觉突然出现,我的眼睛瞬间变得冰凉,我睁开眼睛,从侍从的眼瞳中看见幽蓝的色彩,那是我的眼睛,我从侍从惊讶的眼神中看到了我的蓝瞳!
它来了!
这是我的天赋,亦是我的诅咒,它害我失去父母,它害我失去朋友,它害我没有容身之地,它还将害我面临牢狱之灾,但现在,它是我的救命稻草,它是我进入麦克莱迪的通行证,它是拯救我逃出黑暗的引路之灯!
我趁着侍从惊讶的空当向左右看去,一眼就看到一个能够拯救我的人。
他从劳斯莱斯中走出,英俊的脸庞上带着迷人的微笑,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昂贵西装,上衣口袋里面装着一朵血红色的玫瑰,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族的气息。
但是在我的眼里,他身后的东西更加显眼。
他的身后长着一双翅膀,带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羽毛在微微挥动着的翅膀!
“半天使,他是半天使!”我用尽全力吼出这句带着嘶哑和对生命向往的话。
那人诧异地扭头看来,视线移到我的身上。
“放下她。”他的声音充满磁性的同时又像一种无法抗拒的命令。
“是的,默塞尔先生。”侍从乖乖地听从那人的话,在愤愤地瞪了我一眼后将我放在地上。
我又重新活了过来,尽管嗓子里面有一团无形的火在燃烧,我依然大口呼吸,享受来自上帝馈赠的空气。
然而,我还是高兴太早。
默塞尔如同一头猎食的白豹,眨眼间冲到我的面前,将我重重地按在地上。
我的脸与地上肮脏的雨水亲密接触,我的鼻梁发出要骨折的吱吱响声,我的尊严被人无情的践踏,我在瞬间反应过来,我又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足以让我后悔终生的错误。
“没有人可以称我为‘半天使’,你这被魔力感染的低劣杂种,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
我被默塞尔揪着头发,脸被他狠狠地抬起,因为吃痛流下的泪水和地上的雨水混合,让我的视线变得格外模糊,我不得不眯着眼睛向默塞尔看去,他那英俊如王子的脸现在因为愤怒而拧在一起,倘若不是他身后银白色纯洁的羽翼,我一定会当他是深渊里的恶魔。
我很想跟他道歉,但是我的嗓子里面充满血腥的味道,我因为恐惧和绝望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来我真的要死了,得罪一个高贵的天使比得罪一个势利的人后果更加严重。
“默塞尔·兰斯顿,我还以为你的白色西装永远沾不上污垢呢。”
默塞尔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默塞尔眉头垂下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上衣的下摆已然沾上我溅起的几滴泥水。
“洛亚·贝利尔。”
默塞尔站起身,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丢在他和洛亚之间的地上。
“你要袒护你的同族吗?”默塞尔轻蔑地看向洛亚,语气冷得像是嘴里含着冰块。
洛亚走到我的身边蹲下,用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脸颊,眼睛却始终盯着默塞尔看。
“默塞尔,你说的没错,她是被魔力感染的杂种。但我是什么,你应该比那群人类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