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沈归尘缓缓放下母亲的尸体,然后起身,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张被一块青色小铁剑压住的布条,布条上血迹斑斑,是血字。
沈归尘看了一眼吕媚娘的尸体就知道了这是留给自己的遗书。
沈归尘有些颤抖地拿起布条。
吾儿归尘,见此物时娘亲已逝。你从生下来便一直跟随娘亲东奔西走,风雨奔波,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一切都是娘害了你,也是娘拖累了你。娘早已身败名裂,再无翻身可能,此生也无可指望,唯一的牵挂便是你。娘本就是低贱之人,本无所谓,可你不同。你的人生刚刚开始,你不该如此平凡也不该如此平庸。如今,娘已想通,唯有娘死你才会彻底的自由重生,才会给你带来崭新的人生。所以,娘走了,不要抱怨,也不要悲伤,更不要去寻仇,一切都是娘亲自己的选择。孩子,你还有更好的未来值得你去追逐。
这枚青色小铁剑你且收好,日后或许会有自称来自神剑山庄的沈姓之人来找你,你就跟着他们走。从此以后忘记我这个娘亲,开始你自己全新的生活。娘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顶天立地一般的大人物。不再孤苦伶仃,也不再受他人欺辱,活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再见了,我的尘儿。
沈归尘把桌上的那枚青色小铁剑收好,然后紧紧握住了这由血字布满的布条。由于用力过度,青筋都明显地暴起。
沈归尘来到了门口,环视着门外看热闹的众人。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一声雷鸣震耳欲聋,配合沈归尘那戳穿脊骨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着实吓了一跳。
紧接着,滂沱大雨便下了起来,如倾盆雨注,瞬间淋湿了大地。
许多年了,谷阳城也不曾见过这般大的雨,仿佛就连老天爷都在为沈归尘的命运鸣不平。
“现在我娘已经死了,你们还要在这里指指点点吗?都是你们的流言蜚语杀了她,你们这些杀人凶手,现在你们满意了吗?”
“神经病,你娘是自己上吊自杀的,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啊,她一个放荡寡妇,不守妇道,到处勾引人,只有这么做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污秽。”
“这么死了都是便宜她了,她就该浸猪笼。”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恶毒之极。显然,就算吕媚娘已经身死,也不能改变他们心中认定的想法。他们恨不得吕媚娘活过来,再度蹂躏羞辱她一番,方能解心头之恨。
男的恨自己到死都没有与之一亲芳泽,装的冷若冰霜却去勾引柳大少爷,果然是掉钱眼里的下作女人。
女的恨她生的比自己美,自家丈夫天天脑子里想的是吕媚娘,收不回心。
但沈归尘却不懂,他们究竟与自己的娘亲有何不共戴天之仇,要如此穷凶极恶,即使人已死了仍旧不愿放过她。
沈归尘突然一个箭步,一把抓住其中一个辱骂吕媚娘人的脖子。
那人猝不及防,想要挣开沈归尘的手。但沈归尘的手如同一双巨大的铁钳子,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
他也纳闷,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这人瞬间满脸通红,呼吸困难。
“我娘她一生都谨小式微,恪守本分,生怕叨扰到了别人。可你们却一直对她步步紧逼,她最终才会走上自杀之路。你们这些人,该死……”
说着,沈归尘的双眼被血丝所布满,变得通红,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那人已经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
“沈——我错了……饶了我吧。”
他努力地挤出这句话,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死亡的冰冷正在迅速地从四周靠拢自己。
沈归尘这小子,真的是起了杀心了。
不过,这一声求饶,倒是把快要彻底失去理智的沈归尘从疯狂的边缘拉了回来。眼中密布的血丝也迅速退出,变回了最初清澈的模样。
沈归尘下意识地松开手,这人才得到了解脱,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果然,寡妇生下的野种,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
“快别说了,赶紧走吧,死人门前晦气,等会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人群作鸟兽散去,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门前顷刻间就只剩下了沈归尘一人,还有那哗啦哗啦的下雨声。
沈归尘看着自己的手,他刚刚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失去了意识,身体仿佛被绑架了一般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刚刚在做什么?我差点杀了那个人?”
轰——
天空再次炸响一声雷鸣,雨越下越大了,激烈的雨声笼罩了一切,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这片土地。
沈归尘望着阴霾的天空,缓缓说道:“是啊,冤有头,债有主”
谷阳城南郊外
这是一片被人迹罕至的林子。前些年里面闹鬼,所以也就没人敢来这林子。
如今大雨倾盆之中,沈归尘靠着一双手和一把铁铲子,默默地在林子里挖着坑。由于泥土早已被雨淋湿,变得泥泞不堪。
旁边的棕席里裹卷着的便是吕媚娘的尸身。
沈归尘要独自埋葬自己的母亲,但可悲的是,他不敢埋在风水好的地方。一是没钱,二是谷阳城里的人都不喜欢吕媚娘,担心自己娘亲的坟墓受到骚扰不能安息,他只能选择把吕媚娘安葬在这闹鬼的林子里。
至少,鬼是不怕鬼的,活人也不敢来叨扰。
最终,沈归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埋葬好了自己的娘亲,还简单的立上了一块木牌算作是墓碑。
沈归尘的手里拿着那青色小铁剑,用尽全力在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刻下:贤母吕氏之墓。
他家境虽清苦,但吕媚娘说什么也要让他上私塾念书,不说高中状元的地步,至少会识文断字。这是吕媚娘的坚持,他说沈家男儿不能连字都不能认识,所以沈归尘并不是白目文盲。
此时,天色渐黑,可这大雨却不见有半分停歇的样子。
沈归尘身上的每一寸衣服,每一根头发都早已湿透,脸上也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沈归尘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弄得额头和脸上全是污泥,但他全不在乎。
“娘,你不能就这么冤枉的死了,我一定要让害死你的人付出代价。我沈归尘对天起誓,如若不然,天诛地灭。”
外面虽是大雨倾盆,可这柳府里却是热闹的紧。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柳员外为了庆祝自己女儿柳镜雪归乡探亲,在府上举办了极其盛大的宴席,其规模堪比自己的寿宴,来往的宾客那更是络绎不绝,大雨丝毫没有阻隔柳府的这份热闹。
其一是为了庆祝女儿归来,其二自然是为了炫耀门庭。
柳员外稳居高堂之上,举起酒杯:“诸位,谢谢你们远道而来。鄙人不才,却有幸得了雪儿这样的女儿,实乃家门荣幸,门楣生辉。今日来者皆是客,尽管吃,尽管喝,痛快甚哉,尽兴方归。”
“柳二小姐乃是灵剑城大名鼎鼎的离渊剑仙的入室弟子,这可是莫大的机缘啊,咱们谷阳城这么多年终于出了一位剑仙了。”
“是啊是啊,柳二小姐未来必定能够成为名动一方的人物。”
“到时候柳员外可不要忘了我们的好啊。”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柳员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这场宴会的主人——柳镜雪却似乎并不见多高兴,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不吭声不吭气,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正说笑间,突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如此大的雨声都无法掩盖。
柳员外面露不悦:“没看见我在这迎接客人吗?外面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管家,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老爷。”
“来,诸位,我们继续喝酒。”
不曾想,柳员外还没有举起酒杯,管家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沈归尘闯进来了。”
“什么?”
柳员外还没有吃惊,倒是柳镜河直接站了起来:“你说谁?莫非是城北烟花巷铁匠铺的学徒小子沈归尘?”
“少爷,正是。”
“混账,一个小屁孩就能让你们如此慌张。爹,妹妹,诸位客人,你们在此,我去解决那臭小子。”
柳员外点了点头:“若是来讨饭的,给点钱就打发走吧。若是纠缠不休,还是要教训一下。不然以为谁都可以随意踏进我柳家的门槛来闹事。”
“交给我吧,爹。”
柳镜河嘴角一笑,这种事他是最擅长不过了,何况是对付他最想要对付的沈归尘,正愁找不到刁难的机会呢。
自从沈归尘和吕媚娘搬到了谷阳城,柳镜河就一直找他们的麻烦。一来是在是吕媚娘长得太过摄人心魄,让自己蠢蠢欲动。二来就是这沈归尘了,明明是地地道道的穷苦人家,可这小子身上有一股天然的傲气。
柳镜河看不惯的便是他这股傲气,所以一直想着如何打压他。
柳镜河在下人撑着伞的情况下来到院子里,却发现沈归尘已经冲到了院子里了。
从大门到中堂,还有一院之隔,这家伙是如何冲破家丁们的阻拦闯到了这里。
沈归尘的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在众家丁面前疯狂挥舞,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上去,不然就是挨一刀。
“沈归尘,这柳府也是你敢放肆的地方。胆敢来这里胡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见到柳镜河出现,沈归尘分外眼红,用菜刀指着他说道:“柳镜河,你害死了我娘,今天,我要你偿命。”
“什么?你娘死了?”
显然,柳镜河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很吃惊。
“她一个下贱寡妇死了关本少爷什么事?你可不要把胡乱账算在本少爷的头上,本少爷不当这个冤大头。”
“少在这里装蒜了,要不是你到处散播我娘亲的谣言,她会选择上吊自杀这一条绝路吗?我们母子俩一直艰难度日,从未招惹过你。可你却一直步步紧逼,不给我们一条活路。如今我娘已经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今天,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