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也是压低了声音,但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使昏暗的空间更加压抑。
花挺水和雷仁互不相让,虽然没动手,但是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代舒容和阿开一起打圆场,东拉西扯的转移话题,渐渐的平息了花少的怒气,但是雷仁的食欲却越说越想了。
抹王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说一句啊,说得不对的你们就当我没说。”
“抹王,说说看。”
“这么逼仄的地方待得久了,确有难为,雷公子的建议虽有不妥,但也不是完全无理取闹。当然,花少从全局出发,安全第一的原则无可厚非。”
他的话两不得罪,也是废话。
他停了一下,看大家还等着下文,就继续说道:“车马坊里人鬼混杂,各有各的秘密,一般情况下不涉及自身,大家都能相安无事。但如今风云诡谲,就说不好哪里有眼线,哪里有危险,原地不动虽然不是什么高招,却是眼下最好的隐藏方法。”
花少忍不住,“捞干的说吧,这些道理难道还有人不晓得吗?”他没转头,没指名,却是哪个都听出来了画外音。
雷仁不辩驳,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其实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不光是雷公子,相信花少和蓝女侠也不好受吧。所以我的意思是出去是早晚要出去,但是如何出去是我们应该好好商量一下。眼下很多人应该都是默认你们三人在一起,毕竟蓝女侠带着雷公子,后来又绑了花捕头,所以说只要你们三人同时出现,就会增加危险性。这是大多数人的固定印象,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的意见呢?”
“起码三个人要分开,分开行动,一是一起动,目标大,容易被发现。再者分散行动不仅目标小,而且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也容易忽略你们分开的可能性。”
代舒容说道:“就是说,大家都认为你们不能分开,偏偏我们就分开,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是这个意思。比如说我做的泥瓦匠的活计,可以有人乔装成个匠人混在我的一帮伙计里,当然了,这是个脏活,有点对不住身份啦。”
“倒也是个好主意。”
“牛马坊里留他们三人中的一位,一个人相对好隐藏,稍稍收拾一下,相信躲些时日没什么问题。当然了,不必躲在这里,这里躲的久了,怕是人也要朽了。”
代舒容说道:“雷少想吃肉,肯定要出牛马坊,另一个出去的人,看看谁更理想?”
花挺水笑道:“泥瓦匠的活,蓝姑娘自然不适合,雷大少当然也不适合,只能是我了。”
“此言有理!只是堂堂的花家大少受委屈了。”老代戏谑道。
蓝子君忽然道:“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愿闻其详。”
“按你们的说法,留下来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目前看,是这样。”
“我既放走了姓雷的,又放走了姓花的,还要继续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牛马坊,我怎么会好呢?”
代舒容道:“其实你们三个人,最危险的是雷少,这是一个移动的靶子,防备随时有暗箭射过来。其次危险的就是你,白云剑派翻天覆地的寻你,寻到了,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吧?”
花挺水道:“我是没什么紧要的,即使被发现了,也仅仅是个信息追查的源头而已,用处不大的。”
“无用之人最危险,因为无用。”雷仁突然冒出一句。
“你有用?!死了的也有用。”
“正是!”
“好了,二位,不做口舌之争。蓝女侠,我想目前阶段,这个办法比较靠谱。”
“那么雷仁跟谁走呢?”
代舒容也没想好,但是除了他之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蓝子君继续追问道:“跟你走吗?去哪里呢?你能保证去的地方就安全吗?还是说代堂主奇货可居,备不住卖个好价钱,或者去哪邀功呢?”
这连串的追问,如灵魂拷问,不留一点余地。
“蓝女侠,你连我也不信任吗?”
“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信。”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大家要有个起码的信任,因为单枪匹马没有任何胜算啊。”
“加了你们三个,就多了胜算吗?”
反问,是聊天的终点。
花挺水问老代,“公子羽可信吗?”
“为什么这么问?”
“蓝姑娘说的有道理,仅凭我们,即使出了牛马坊,下一步呢?我们需要盟友,刚才我也问了自己一句,我们六扇门的厉掌丞可信吗?我发现我没有肯定答案,所以我才问公子羽是不是可信。”
老代斟酌了一下,慢慢说道:“我们虽是好友,但你问到了可信与否,我不敢全力应承,只能说他肯定不是铁忧侯震恒的人,也和白云剑派的叶补衣没有牵涉。而且刚刚遭遇到江湖矮人庄的伏击,背后不知何人指使,但可想而知,应是得罪了人或者挡了谁的道了。”
“公子羽是老代的好友,比较知根知底,有一定的可信度。尤为重要的是,小孤山使团案以来,他也是受害者,兵器寺大令的职务被人强行夺走,人也被赶出了兵器寺。我觉得,可以联合他。”
“我同意花少的想法,不仅仅是我跟公子羽的个人关系。”
“不是吗?”
“蓝女侠,不要多心,刚刚花少说的很对,抛开我跟他的个人关系,他也是这一事件的受害者,我们有相关的利益纽带。”
雷仁幽幽的说道:“车马寺和御马堂抢了羽庄的生意,我们算不算有仇?”
“雷少,不用多虑,此一时彼一时,相信公子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抹王,你的看法呢?”
抹王笑道:“抬举我了哈,我本就是个闲人,无非日后希望跟着各位混口饭吃,哪里有什么看法呢?”
代舒容拱手正色道:“这里我们几个欠了抹王这么大的人情,日后如有机会,定当报答!”
“好说,好说。一定有用到的地方,有约就好。”
“既然这么定了,我们就分头离开,我带着雷公子,抹王带着花少,阿开带着蓝女侠。”
“哪里汇合呢?”
“西市的庆羽楼。”
“这是羽庄的?”
“对,是公子羽的产业,恰好是个饭庄,能让雷大少大快朵颐。”
雷仁面无表情的说道:“有没有口福,且看能不能安全到达吧?”
“现在是什么时辰,嗯,看看等黄昏之后出发,天色刚暗,街上的人也多,比晚上反而安全一些。”
蓝子君丢掉了手里的饼,“晚上我想再加两个菜。”
花挺水附和道:“我也是。”
牛马坊里大多数地方难分白夜,到处是暗暗无光的浓黑。偶见亮光,竟有耀目之感。
夕阳坠着染满霞光的云,慢慢的躲在云朵的后面,一不留神就收走了最后一道光亮,换到月亮上班了。
羽庄,作为武林世家,深耕多年,不仅武器方面冠绝渤海,财力也是累计得相当丰厚,虽比不上流水花家财大气粗,却也是财力雄厚。
只是羽庄的买卖大都是秘密经营,走的是财不外漏的路数,外人极少知晓。买卖一为盈利,钱再多也不咬手,自然是越多越好。二来,各地的买卖也是一个消息收集站,来自王城和各大州府的新鲜出炉的消息,往往第一时间就能汇总到羽庄中枢。
消息就是人的眼睛,没有,好似失明。
偌大的王城,权利交错,不同的消息为不同的人所用,抛掉无用的,剩下的自然就是有用的。
有用,无论是利己,还是损他,都叫有用。
诚如六扇门的晓月堂和赤霞堂一样,风云诡谲的王城里暗流涌动的几大势力间靠着自身不同的情报网,出明招,下黑手,相互制衡。
你有你的渠道,我有我的暗哨。
更何况,消息和情报是可以买卖的,当然,这是私下里的勾当。
越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的,越是不合法的,越是官府严令静止的,往往都有人铤而走险,原因无他,唯利尔。
庆羽楼,有个暗间,不对外营业。
走的是暗门,外人也不知晓有这个暗间。
无窗,再黑的夜,再亮的烛光,外面也看不到。
几个人吃的很开心。
请客的受伤的公子羽也挺开心。
只有一个人看起来不太开心,但是没耽误吃。
“难道吃大餐也不能抹掉你忧郁的气质吗?”
蓝子君边吃边说:“吃好了就开心,是猪吗?”
花挺水被噎了一句,“既然不开心,不吃不好吗?”
“饿了不吃,这么蠢,是猪吗?”
“你怎知猪开心还是不开心?”
“看到你,就知道啦。”
原本笑的要喷饭的代舒容硬生生忍住了,因为他直接上手操起来最大的一个羊腿,一口咬了上去,汁水横流。
香啊!
雷仁翻着白眼,“能不能注意点吃相?怎么感觉你是饿了好几天呢?你不是今天才去的吗?”
“上等佳肴不敞开了吃,这么蠢,是猪吗?”
“……”雷仁气到无语。
公子羽吩咐酒楼马掌柜再加一份红羊枝杖。
对于眼下的合作,他很欣慰,甚至于超出预想的顺利。
只是,只有这么几个人,即使勉强算上流水花家和羽庄这两大武林世家的联手,掀起的波澜也是有限。更何况,花挺水只是个人参与,花家的态度还是未知数。
危机四伏,艰险重重。
下山的白云剑派掌门叶补衣显然已经搅到了这趟浑水里,动机和目的不明。
唐钩作坊明面上看着被新罗的天罗剑曹锦海所拖,不得不下场,焉知不是障眼之法,借机而动。
江湖上最有势力的两大杀手组织杀手集和江湖矮人庄蠢蠢欲动,背后不知何人指使,但终究不是善类。
然而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掀起的风浪再大,在朝廷和政治面前也是小儿科的毛毛雨。
车马寺大令雷大钢入狱久矣,不审不判;新罗郡主羁押许久,不提不问。新罗国的使臣一直在争论郡主的人权,倒打一耙受了迫害,泥河岸边的大军不断增兵,露出了战争的獠牙。
不耐烦的大燕皇帝安禄山在渤海国百般推托之后终于恼怒,发狠的话连发了十二封,那架势就是一旦腾出手来,必定不会轻饶。安大胖子骁勇的骑兵不是盖的,所到之处,片草不留。
奉了王命,统筹全局的铁肩侯震恒本该力挽狂澜,却蹊跷的病了,请了病假,闭门养病。
他病的真是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