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肩侯震恒真的病了。
病得不轻。
闭门谢客有五天了，即使礼部尚书贺青绵也吃了闭门羹。
渤海王派了最好的御医过府诊治，结论是寒气入肺、郁积于心，需要静养。
事情总要有人办，拖不起。
于是，王上命大内相等众臣再议个人选来接替，议了两天，终于又推选一人请王上定夺。
王上准奏。
新人选是银安侯高铭琦。
渤海国有四大侯门，分别为金贵侯、银安侯、铜雀侯、铁肩侯。前三位均为世家承袭，银安侯高铭琦是名门望族渤海高氏的翘楚，家族地位仅次于族长—大内相高相。
金贵侯林凤鼔乃当朝右相，权利只在高相之下。
铜雀侯赵吉勋是个闲散之人，无官无衔，过得是逍遥般的日子，每日不是修道问天，就是牵黄擎苍的打猎，无拘无束。
仔细想来，除了四大侯门，余下三省六部九卿实难选出个都能服众的人选，前番是铁肩侯坐镇，尚且理不清，一病不起，等闲角色若没有深厚根基，哪个敢接这么个烫手的山芋？
顺理成章，这个人选除了银安侯高铭琦，又能是谁呢？
银安侯也不想接，但王命难违，不接不行。
入夏的王城早晚的风还是凉的，需穿一件外衣才可。
走着走着，就有些热了。
走到六扇门门口的代舒容脱去外衣搭在手上，正好撞见了赤霞堂堂主郭小桃。
“好几天没见你了，哪里鬼混了？”
“鬼混？这个词你怎么说出口的，像老夫老妻盘查似得，是吧，郭堂主？”
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尴尬。
老代也觉失言，脸上不禁红了一片。
郭小桃白了他一眼，也有点脸红。
“有江湖矮人庄的踪迹了吗？”
“一无所获，这帮侏儒好像消失了一样，不知躲到哪里了。你呢？”
“一直盯着新罗那帮人，尤其是什么天罗剑姓曹的，腿都累细了。”
“瘦点多好。”
“我胖吗？”
“当然不，不胖，正好。”
“早晚有一天，我把你的嘴缝上。”
“记得留个小缝，话不说，饭还是要吃的。”代舒容笑的满脸褶皱。
狂雨堂堂主战旭走了进来，“老代，你笑的褶子要拖地了。”
“战少也开玩笑啦？”
“不，实话实话。”
“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嗯，挺好的。”
六扇门掌丞厉威战在堂前廊下，阴沉着脸，眼神捉摸不定。
他感觉六扇门现在就是个火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而他就是那个引信。
刚刚，他收到了新上任的银安侯高铭琦的手谕。
手谕用的铅封，要求阅后即焚。
无疑，这是一个特别棘手的命令。
他也开始揣摩这个高高在上的高侯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放着朝廷要犯不管，放着新罗刀兵不理，放着大燕斥责不问，竟然来个出其不意。
朝廷大员不问政治，先问江湖。
因为他要隆重举办新罗第一剑客曹锦海和唐钩作坊第一高手唐十五的决斗。
“这是真的？”郭小桃一脸疑问。
“掌丞说的话，还能有假？”战旭心里有疑问，但表现的风平浪静。
“别挑事，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高侯是想用一件事情的热度盖住另一件事情的热度，不失为一招妙棋。只是……”
“代堂主想说，只是治标不治本吗？”
“正是，只解眼下之急，不解城下之围啊。”
“高侯可能想，很多事情拖一拖会有转圜之机，眼前看似一团乱麻没有头绪，只要时机到了，线头自然就出来了。”
养济司司丞鲁堃分析道。
这些道理，厉威已想到了，只是手谕里的内容绝不仅仅这些，但是他不能明说。于是他换了个话题：“花堂主有消息了吗？传言说他被人生擒活拿，当真是丢尽了六扇门的脸面。”
“花少为了破案，也是豁出去了，按理说，白云剑派的蓝子君怎么能是他的对手，难得是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大意失荆州了？”老代故作糊涂。
“丢人丢到家了，吩咐下去，各堂各门都警醒着点。对了，花家是不是忘了还有这个儿子了？”他边走边说。
郭小桃笑道：“八成是家产少个人分，大家乐享其成吧。”
说来也是奇怪，花挺水被劫失踪这么大的事，花家竟然毫无动静，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流水花家经营多年，于公于私，人脉关系和财力、实力不可谓不深厚，多日过去，一点动作和风声都没有，不正常。
“花家大少最近在忙些什么？”
“倭国要定一批货船，花青睿一直在谈，谈的有些时日，应该差不多了。”
“看来定是一笔大单了。”厉威说的不咸不淡。
郭小桃补充道：“花家二少据说去了长安，一直未归，此次大燕与大唐一战，花家折损了许多铺面，损失不小。”
“这几日你重点盯一下天罗剑曹锦海，决斗在即，容不得半点闪失。”
“具体需要做什么？”
“吃喝拉撒，事无巨细，我希望了解到每一个细节。包括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特别癖好，见什么人，谈什么，越细越好。”
“是，掌丞。”
回身又道：“战堂主，你约一下唐钩作坊的唐十五，我想跟他聊聊。”
“掌丞，是来六扇门还是去唐钩作坊聊？”
“都不好，去归德坊的翠云轩聊吧，那里清静些。再有，不必惊动唐钩作坊的其他人。”
代舒容担心道：“唐十五其人脾性怪异，只怕未必应邀啊。”
厉威笑了。
原来也有你老代不知道的底细啊。
“莫非掌丞约在翠云轩别有深意？”
“唐十五虽是怪人，毕竟是人，七情六欲也是有的，他又不是没去过？”
代舒容也笑了。
“公子羽是不是也在王城？”
老代的笑凝固了一下。不清楚厉威何意，发现了什么端倪还是随口一问，所以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厉威接着说了下去，“号称四大世家的来了叶补衣，加上流水花家和唐钩作坊，只差了他公子羽，不是少了份热闹吗？你找找看，如今王城群雄毕集，相信他不会置身事外。”
“掌丞，有事安排吗？”
“先找到他再说，我想对于你来说，这个并不难。”
“属下自当尽力！”
“越快越好，找到了告诉我，我亲自拜望。”
代舒容应声答应，心里却隐约感觉到厉威肯定知晓他与公子羽的来往了，单说江湖矮人庄突袭的那一夜，巡夜的没发现，不代表六扇门也不知情，即便六扇门不知情，以厉威的能量，最迟第二天他的案头就会放着事发当晚的简报。
只是，他了解多少呢?尤其是牛马坊的事？
看来，公子羽必须出头了。
他躲不开了。
思索之间，忽然门口值班武侯来报，兵器寺大令羽庄庄主公子羽来访。
他竟然自己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厉威也是一怔，请！
穿过叠院，迎面走来，两人拱手寒暄，官场的礼仪来个全套。
待坐好奉茶，厉威开启正题：“大令此来，视察蔽处还是闲来走访？”
“风云际会之时，听闻六扇门厉掌丞见闻识广，特来讨教。”
“你我既是朝廷同僚，又属江湖中人，客套话就不多讲了。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开门见山的来吧。”
“好啊，我就喜欢个干脆。听说银安侯新安排个差事给六扇门，不知有无？”
“大令的消息当真是……佩服啊，有的。”
“这个差事可是筹划唐十五大战曹锦海呢？”
“正是。”
“如我猜的不错的话，新差事当中还套着一个差事？”
“此话怎么讲？”
“掌丞这是在考我啦？哈哈！”
“我的确也想见识一下大令的手段，望不吝赐教！”
正巧，一只苍蝇飞过，公子羽手指一点，苍蝇竟在空中原地打转动弹不得。
“好内力！果然如大令所猜，不假。不瞒大令，刚刚我还在安排代堂主约你，想请你帮忙，没想到，大令未卜先知，在下佩服至极！”
“为我渤海出一份力，理所应当，掌丞过谦了。”
“如此说来，大令已有良策了？”
“原本我想请掌丞到我羽庄兵器堂走一趟，自己选选看，只是担心你事情纷杂难以亲为，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带了一件给你，是否妥当我不敢保证。”
公子羽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精良的两寸长藏青色宝盒递了过去。
“有劳，有劳，得此助力，当获成功。”
“略尽绵薄之力，能不能派上用场我就不知道啦。”
二人猜谜般说的有来有往，旁边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代舒容却是猜了个七七八八，公子羽指的那个苍蝇当然不是为了显示内力，只是恰好借物寓意。蝇，就是暗指赢。唐十五与曹锦海上京一战，缓和当前局势，压住风波势头的目的自然不会错。
但毕竟一战之地在渤海王城，在上京龙泉府，如若败了，朝廷的颜面何在？渤海的声威何存？
战可战，但必须赢。
如何赢呢？二人从未交手，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任何结果都可能出现。
这个变数是银安侯不想看见的，也是整个渤海无法承受的。
所以必须有备用计划。
有备无患。
公子羽今天就是来送礼的。
这份礼可不简单，起码要满足两点要求，一是有威力，有反败为胜的能力。而是不知名，谁也没见过，不能被对手发现破绽。
谁都知道羽庄兵器堂专业打造高级武器，如若被对手发现一场公正比赛，有人暗地里做了手脚，那就是既输比赛又输人，丢人丢到家了。
六扇门掌丞厉威从接到手谕一直头疼，貌似问题解决大半了。
不是全部，是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