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
雾已散去,声音响起。
“这天下第一等的好菜,马上就要起锅啦!太家不要急,不要抢嘛,人人都有人人都有啊~”
布衣人的声音在两人耳侧回响,谭凝梓也不再怕了,她缓缓朝林可走去,脚依旧在往下陷。有剑光劈碎了斗笠,她伸手扯下面纱。
“谭凝梓,愿为宫门赴死。”
簪花宫的女子,除去在宫中或者私自独处之时,一辈子只有两次机会取下面纱:
一次是婚嫁,一次是视死如归。
她手持薄剑,声音坦荡而平静。林可赤手空拳,与谭凝梓对视。泥土不断下陷突然变得夯实,将两人的脚紧紧镶嵌在其间。大地震动,四周高地以两人为原点朝广场中间疯狂聚拢往上翻卷!天地被包围只露出一片口子,像是以地为壁垒推起一只大碗。
“啊!”
剑如飞叶,拳似铁锤,谭凝梓不断跃起又落下,地面变得光滑,上空的口子在不断缩小,可直径并不改变,就像是由碗沿边自动生长出的锅盖一样。林可只得放下怀里抱着的师妹,可她除了与谭凝梓一样自杀似的发泄以外,又能做些什么呢。找到阵眼?可阵眼又到底藏在哪里。
“在这里呦~”
布衣人的声音又响起,带着戏谑。
“不对,不对,是这边~我在这边……”
身体不断传来火辣辣的触觉与疼痛,黑暗中像是有一层排满钉子的网在来回晃荡,她武功并不高强,但绝不算弱了,作为宫主亲自教授的弟子,她的武功,只比大师姐鞠巧曼弱上一线,可此时的她却空有一身本领无处释放。上空就要被完全封锁,光线变得越来越暗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鱼汤就是要这样炖……越跳越好,越新鲜越好!”
布衣人哼吭出声,仿佛已经流下口水。
“就是这……”
他的话戛然而止,成了一只被突兀扼住喉颈的鸭子。
“怎么,会?”
喉咙里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他转头朝客栈的方向瞧去,那里有白光乍现,接着轰然一声!布衣人呆呆立在原地,身后的碗碎裂成瓦片,像下雨。“我的阵法,怎么会被人破去……”他说一字,便涌出一口血。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里居然有人能够破去他的阵法,因为客栈里的阵法他足足布置了七天七夜,这是他的习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总要为自己和两个弟弟备下后路,因为他知道,兄弟三人在江湖上声名狼藉。虽然江湖上鲜有人知道他们三人长什么模样,但他们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除了两个弟弟那一身超绝的内力,更靠着他一人‘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脑筋。
留在客栈的阵法直到前日才被他布置完成,本来是打算用来在后两天的萧庄招亲上,抢了萧庄新娘后用作藏匿,但今日发现簪花宫的人到了子阳关后他便又改变了主意。
可没想到,天算不如人算,他只对弟弟道簪花宫的人头戴红花,没想到弟弟捉来的却还依旧是萧家小姐,兄弟三人感叹之余却毫不担心,因为至少目前的子阳关内没人能有比这二人更高的内力,哪怕是像初窥真气门道的萧家大管家也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更没可能有人可以破开他在客栈布置的阵法,可是现在……
“他们找到了阵眼?”
布衣人倒下,如呓语般低喃,可他突然怪叫一声。
“不!不可能!”
因为阵眼,就是布衣人。
“不可能有人能破开我的阵法!”
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布衣人双手撑地,掀起烟尘身躯跃起,狠狠地瞧着身后石雨中露出身影的两人,同时露出的,还有一间房屋。
“不可能……”
.
“不可能……”
布衣人瞪大双眼,语气中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大哥的阵法,不可能被人破开……”
由于太过于惊讶,他甚至僵立在原地,直到那白烟将屋里完全充塞满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大声啊了一声:“不可能!”之前的爆炸声过于响亮,布衣人又站在爆炸点中心,此时他大吼,声音在耳内如雷般滚动,他双目赤红,耳鼻皆流血。烟雾中,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布衣人的神色在刹那间便锁定了她,嘴里发出粗浑的喘息声。
屋外,公晳檠不得已又重新跃回树上,他此时的神色不再嘻笑玩闹,有了些难得的严肃情色。
“破阵了……”
他极度惊讶,在心头细细思索,少倾,终于露出明悟的神色,说出声:
“子书氏破阵雷。”
他感到一阵心惊,他不止一次听说过这破阵雷的名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
“南赵子书氏,名不虚传。”
公晳檠暗自思量,却又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复姓江湖人,为什么自己家就没有这么强大的东西?他眉头皱起,却又立刻舒展开来,想到自己家那个师父,不由得又露出笑意:他连阵道是什么恐怕都解释不清楚……而自己的亲生父母……
公晳檠的笑容敛去,自己的亲生父母……每次他问师父,师父都只会告诉他一件事。
“今晚多修行一个时辰,没有晚饭。”
公晳檠笑笑,道:“可能他们也很厉害吧,只是与我无关。”
他由树枝上起身,目力能及的地方,客栈里头外头,烛火通明。如此大的动静,再无人能入眠了。
“呼呼……呼哧!呼哧~”
赵嘉穿好衣裳瞧着依旧睡在一旁如死猪模样的嵇子翟,脸色无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他狠狠地踢了嵇子翟一脚,嵇子翟身体动了动,不再响起鼾声,却依旧未起身。
“呵!”
赵嘉彻底放下心来,走到嵇子翟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吼道:“蜀王进攻大漠了!”
嵇子翟猛由床上惊起,神色憔悴,他缓了缓,将赵嘉瞧着。
“醒了?”
.
“醒了!”
成一欣喜,抬头望向一旁,一旁是萧庄主萧长河,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胳膊,身后是一位老者,老者身侧带着药箱。
听到声音,萧长河打了一个明显的激灵,睁开眼便要朝成一走去,在成一身旁的萧管家在成一的搀扶下支起身体,可萧长河才站起身,脚下便打了一个踉跄,如果不是一旁挎着药箱的老者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的话,这一下便能让他跌个头破血流。老者带着怒气地看了成一一眼,说道:“庄主!前年的。”老者突兀顿住,萧长河将萧管家瞧着,对老者说道:“无妨,成一信得过。”老者便接着道:“年前的伤还未好,今晚你又与人动手,那些残下的毒如今……唉。”老者叹了一口气,却也明显了解萧长河的脾气,不再言语了,只是尤带着一脸的怨气将成一瞧着。
萧管家神色渐渐清醒,回过神的一刹那,见着了萧长河的脸,他突然大叫道:“小姐!”他几乎由床上挣扎落地,大声道:“庄主,小姐呢!还有菁丫头,她们在哪里?”
萧长河默不作声,良久。
“萧管家,如今,我俩个倒都是有伤在身的可恨人了。”
萧管家停下了挣扎重重的跌回床上,呼吸悠长。
成一这时候说道:“庄主,萧爷,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有簪花宫的人,还有庄中那些好汉帮忙,小姐一定不会出事的。”
“簪花宫的人……”
萧长河像是突然捕捉到什么,目露思索之色,突然看向萧管家:
“刚才的爆炸!”
萧管家思索,也露出惊喜的神色,道:
“子书氏破阵雷!”
“快,成一!带人去,快!”
这几句话仿佛吼尽了萧长河的所有力量。
“是!”
成一脚下生风,因为激动房门被他重重地推开来不及关上。
吱、吱……
房门来回摆动,停下了。
.
她伸手扶住一旁的房门,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好重、好痛!她已经能清楚的看清屋子里的布置了,这也证明屋子里的人也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萧淑被绑住了双手扔在床上,此时她正吼着:“菁儿快走!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快走啊!”她的声音已经哑了、破了。
“菁儿……”
有泪流。
布衣人站在书菁对面,两只眼睛将她紧紧盯着,他虽然不聪明,但却也不算傻,这里的动静太大,一定会引来众多外人,到时候,他虽然能走,但一定带不走眼前这两个女人,这个时候,他想着的居然不是如何脱身,而是如何再绑走一个?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杀了你将你带走?”
布衣人对书菁如是说道。
“大哥说了,死的话的都可以用,但大哥还说了,活的最好。”
书菁不回答,趁着这个机会回复力气。
屋子外有风声,布衣人皱了眉头,一点也不像是传说中的好色魔头,因为他没有一点的怜香惜玉。
“死吧。”
话末,书菁心口陡静,那是被杀气迅速压迫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太快了!她甚至来不及感叹,便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抵在了身后的墙壁里头,嵌墙三分。
血迹搽在墙旁,是布衣人的。
“菁儿……”
萧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师妹!”
疾风破开最后一缕烟尘,萧淑睁眼,有天女降临,风尘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