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智高,它好像知晓公晳檠手中骨枪的威力一样,先是以逃做诱饵使公晳檠来不及恢复便向它追赶,如果公晳檠不追它,那么等它将子书菁消化了再来找公晳檠结果也是一样的,等公晳檠追到它近前,它再使喷出血剑迷惑,真正的杀招却是在那无声的尾巴上。
地面在公晳檠眼中不断放大,因为速度过快,即使疼痛遍布了全身他也不能出声,这个时候出声无异于是在自杀。
骨枪被他抡到身侧,一招起地渊被他数次使出,枪尖来回扫荡地面,那巨蟒瞧着这边,只见起了漫天的尘烟,蛇信动,它就要往前走,腹中隐隐有疼痛的感受,无论如何,它都要先将那个吞下去的人类消化了再说。
“给我留下!”
公晳檠由烟尘中冲出,高高跃向巨蟒,可巨蟒并不与他交手,只是一个劲儿的逃,公晳檠的双头骨枪居然一次都没有挨上它的身体,就更莫说是对它造成伤势了。
丝……
巨蟒声小,可弄出来的动静却撼动这方天地,它逃向哪里,哪里便会被夷为平地,公晳檠便只能踩着更边上的树木往前,他的轻功不赖,但显然比不过巨蟒的速度,当他取出白骨双头枪的那股手势消失的时候,他的速度便陡然下降了,眼瞧着,巨蟒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而前方,已经没有树木可以给你落脚了,前方是一眼可望远方的平地,此时巨蟒已经到了平地尽头。
“可恶……”
公晳檠狠狠地望着巨蟒远去的身影,他能感到自己的力量在消退,因为他感到的疼痛越来越严重了,取出白骨双头枪后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会得到极大的强化,这种强化几乎可以算做一种无敌,因为在那一段时间里他感觉到的疼痛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可是这段时间他却一次也没有正面接触到巨蟒。
“这就是师父师娘口中的天意么?”
公晳檠自语,当疼痛再次回到身体,他的思绪好像也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疼痛使他变得冷静,他思考着,子书菁?
“师娘的话,是说给我听的……”
小时候的公晳檠并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藏得很隐蔽,师父并没有发现自己,但是当他的实力越来越高之后,他便知道,当日一定是师娘在帮他,而那些话也一定是师娘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公晳檠开始迷惑,他走出山庄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他已经到了十六的年纪么。
近一年来,他常常感到莫明的心悸,特别是当他十六岁之后,那种感觉就变得更加频繁,更加强烈,几乎三个月之内便会发作一到两次,他开始相信师娘与师父所说的话,他其实已经相信了,他想着,在死之前走出山庄看一看,最好,是能遇见那个人,那个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
他遇见了,但是他却没能杀死她。
因为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他又开始思索,自己真的要杀死她么?
虽然师娘没有明说,但是以他的聪慧如何能想不透彻?他的命被分作了两份,一份在他身体里,一份走进了子书菁。
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杀死了子书菁,那些被由自己身体里分离出去的生命自然又会回到他的身体里,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万一子书菁死了,那些被分离出去的生命非但不会回来,反而还会将他牵连进去呢?杀了子书菁,死的到底是她,还是公晳檠?他不敢赌,可就在他选择退缩的时候天意却逼得他赌。
巨蟒凭空而现,他只有两个选择。
救或者不救。
无论他选择哪一种,好像结果都赌在一个死字。
“我公晳檠十六年来无论大小,未曾赌过一次……”
“没想到,这一赌,就赌进了自己的命,子书菁,你是死,还是活?我公晳檠,是死?还是活。”
公晳檠站定,瞧着手里的两截白骨。
从他记事起,这两只白骨便生在了他的身体里,每次当他想要将它们取出来的时候师娘就会赶到。
“檠儿,这两杆白骨枪好看么?”
“好看……”
“想知道它们的名字么?”
师娘笑着,公晳檠摇了摇头。
“哦?为什么。”
小公晳檠将嘴靠在手腕上,再抬起头时,目光里好像多了一种自然的笑意,就像是理应如此。
“因为檠儿不想他们有名字。”
师娘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如果檠儿知道了它们的名字的话,等檠儿死的时候,它们会心疼的,它们心疼檠儿,檠儿便也会心疼它们,如果不知道名字的话,檠儿便不会心疼了,师娘~”
小公晳檠说到死字的时候,师娘眼里明显闪过一抹心疼的颜色,很快,她便笑着摸上了公晳檠的脑袋,说道:“小小年纪,心思倒是古怪得很,那不告诉你便是,不过檠儿要答应师娘两件事。”
小公晳檠将两只手拢回了袖子里,望着师娘,狠狠地点了点头,嗯。
“第一件事,以后见到背着稻草的道士你要比别人更有礼貌。”
“好。”
小公晳檠并不问为什么道士会背着稻草,虽然他心里想问极了,师娘看出了他的心思,偷偷笑,又说道:
“第二件事,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不能用它们,最好,不要让别人看见它们,这件事比第一件更重要,你一定要答应师娘。”
“好~但是师娘,什么是万不得已的关头呀?”
“就是如果不用它们,檠儿,或者会让檠儿心疼的人就会死的时候。”
.
公晳檠瞧着它们,露出了与那时候一般无二的笑意,目光里,坦荡如同初阳。
“以我之血,渡我之身。”
公晳檠笑着将两杆白骨枪插到了自己腿上,洁白的枪身瞬间攀上如同血丝一样的脉路!他的身体由原地消失了去。
.
黑
她只感到一片黑暗
没有想像中的那股腥臭
更没有到处蠕动的恶心的【日屋安】肉
更像是一间房屋
一间没有一丝光线的房屋
屋子里很冷
越来越冷
她试着蜷缩
却没能知觉到自己的身体
身体变得暖和起来了
变得灼热
有两条鲜血沿着心脏涌向手臂
越来越冷
越来越热
当寒冷将她完全包裹的时候
当她窒息就要死去的时候
那股鲜血冲出了她的身体
炙热
血红
凝固成了两柄弯月在她眼中
她又能知觉到自己的身体,伸出手去,将那两柄血红握在了手里,一柄无涯,一柄有缺。
她将两柄弯月抵在一起,成了满月,满月中空,她往里瞧,瞧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女孩带着泪珠,脸上是夸张的痛苦,可她没有听见声音,好像这是一出哑剧。
“是……谁?”
女孩的两只手被人牵着,朝两侧拉扯,将女孩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有两只细细的管子由手腕插了进去,女孩不哭了。
管子被人取走,女孩垂下头,过了一阵,有稻草做成的花环戴在了女孩头上,花环边缘露出两截细细的枯管。
“是……谁?”
子书菁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脚下有【日屋“软”安】肉蠕动的触感,她知道,自己身处巨蟒腹中。
她突然感到一阵颠簸,时而站着,时而头朝下被狠狠往下砸,不知该不该说这是因祸得福,她敢肯定,这是外头的巨蟒正在剧烈运动,幸运的是底下是腹中的【日屋安】肉,并不会将她磕得头破血流,但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不断干呕。
咚~
好像有重物击中,子书菁诧异地睁开眼,巨蟒的腹中狠狠的往下凹进一大块,如果她再往后躲得慢一点的话就会被击中了,因为那道攻击正好在她头顶上空。
手里突然变得奇热无比,她低头,两轮弯月之上正有血丝攀涌。
.
“喝!”
公晳檠突然出现在巨蟒上空,枪尖直插而下!
巨蟒回头,身体因为惊讶而猛然僵硬一瞬,就在这一瞬间,白骨枪尖正中它的皮肉,公晳檠倒立着,用手抵着枪尾余势不减!
丝!
声如鹰,剌透长空。
蛇尾带着破空之声几乎是刹那就逼近公晳檠身前,他折起另一只手仓促之间用另一杆骨枪挡在身前。
嘭!
公晳檠再次被蛇尾扫中,不过这次却没有再被砸进地中,他利用插在巨蟒身上的那杆骨枪,脚下滑动,往下压过身体,砸在巨蟒那庞大的身躯之上。
丝!
巨蟒吃痛,成片鲜血由背上涌出,鲜血墨绿,公晳檠不敢沾上。
巨蟒带着背上的公晳檠,一路狂奔!
丝!
巨大的蛇尾却总是无声无息向公晳檠而去,如果不是那凌厉的风声,公晳檠绝无躲避的可能,绕是如此,他还是被抽得鲜血淋漓,但是他的手紧紧抓在骨枪上,因为骨枪深入,巨蟒由地面奔行时并不敢翻滚,只是一个劲儿的左右地摇晃,想要将公晳檠由背上甩下去。
“就算结果是死,我也要亲眼看见,子书菁……”
公晳檠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蚊吟。
“你究竟是死是活!”
公晳檠声音陡然拔高,蛇尾袭击而来,公晳檠不再用另一杆骨枪去挡,他大吼着,用力将那杆骨枪插到了巨蟒的背上。
丝!
巨蟒昂身,回首。
丝!
巨蟒口中喷出无数血剑,公晳檠却已经被那一尾砸向了天边,他眷恋地看着巨蟒的背上,看着插着两杆骨枪的地方。
“你到底是死是活……”
公晳檠陡然双眼大张,骨枪身上的血丝突然疯涨!
他眯起眼,露出笑意。
两柄弯月血红,破开巨蟒,出现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