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越来越热，越来越难以呼吸，同行的人在惨笑着扑去发须上的火焰，眼看这一支先锋部队就要全部葬身火海，大竹急上生智。他潜到水底，再摸索着向着出口前进，火烧的声音在头顶“噼叭”作响，箭矢“扑扑”地钻入水中。大竹凝神闭息，调用丹田之气，只常周身发热，全身积累了无穷的力量。他转动双手，水流在手掌间流动，转眼间就形成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夹带着油火与箭杆，卷起水底的泥沙，在大竹的引导下构成一条龙形的水带。大竹将水带向上一推，刹那间，水流犹如巨龙出海，喷涌着向岸上飞去。守城军士早已看呆，对水流毫无防备，被冲击着七倒八歪，有的当场就晕了过去。随后，大竹再次搅动水流，推向岸边，守军的阵线被冲垮，士兵们惊号着：“水中有龙，龙来了！”

　　伯当劳等人见势大喜，又一次扑向出口，爬出暗道，在岸上形成一道阵线。守城士兵并没有因为一时的惊恐而遣散，他们在上司的督令下，四面八方地向暗道出口涌来。伯当劳等人只好拼死抵抗，这时想要攻到城门下，放在吊桥，难以实现。

　　大竹从未经历过战阵，不知如何进攻，只知如何防身：他只是凭着神力，将眼前的敌军推倒、掀翻，或者将他们手中的兵器夺下。守军越聚越多，刺来的刀剑在眼前密集地相互碰撞，形势更加危急。伯当劳挥着两片大斧，左挡右砍，全身一片血污，看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被他砍翻的人的血。他见大竹的所做所为，大喊一声：“帮主，杀啊！”一分神，一根长枪刺入了他的铠甲，把他推翻在地。随便七八条枪也跟着刺了上来。

　　大竹见伯当劳性命垂危，“腾”地跃了过去，把包围伯当劳的军士推倒赶走。“帮主，杀啊！”伯当劳从地上爬起，睁着眼睛看着大竹。

　　大竹猛然醒悟，这战场本来就是立尸之地，惟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有机会活下去。如果继续空耗力气，最终也抵不过千军万马的冲击，就会把命丢在这里。大竹拾起一把朴刀，奋力向守军砍去。顿时，刀锋划开士卒们的躯体，劈开的残肢飞向空中，大竹的近前倒了一片，说不清有几个人。

　　守军在严令之下，不敢丝毫后退，齐刷刷地向大竹扑来。大竹感到全身上下都被尖刃刺破划伤了，手中的刀已经卷刃，几乎成了一根铁条。情急之下，他抓住眼前的守军士卒，一手一个，当作击打的武器，横扫着。那两个被当作武器的士卒，很快被拍成碎片。大竹将他们扔掉，随后将冲到跟前士卒抓起抛开。那个士卒飞过去十多丈远，“啪”地撞在城墙上一命呜呼了。

　　其他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呼声，纷纷后退。伯当劳见状大喜，高声喊道：“帮主，就这么杀！就这么杀！”大竹听了，冲入敌阵，一个接一个地将士卒抓住抛起，狠狠地甩到城墙上。大竹闷着头抓一个甩一个，突然手中一沉，感觉斤两特别重，抬头一看，原来是抓到了一匹战马，马上还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正惊恐地向着他。大竹一使劲，原地转了半圈，将那战马连带将军都抛向上天空。这一次力量用得非常大，那马在空中嘶鸣了很久，那人在空中惨叫了很久，才狠狠地城楼上，把一角屋檐打得粉碎。

　　这一幕让守城军士大为恐慌，停住了进攻的脚步；需城外的瓦岗军也看到了，发出了一片欢呼，继而擂起巨鼓。

　　“帮主，推我上去，放下吊桥。”伯当劳大叫着跑向大竹。大竹会意，顺势将伯当劳向空中一抛，只见伯当劳稳稳地跃上城楼。守吊桥的几个士卒早就吓着逃跑了，伯当劳挥动大斧，几下就把绳索砍倒，吊桥“轰”得砸了下去，震起数尺灰尘。城外的瓦岗军见状，立即催马急驰而来。

　　城中乱作一团，守城士兵各自为战，有的打开其他城门，自顾自逃走了。双方混战到天明，城中兵戈声息。只见红日出山，地上一片血光。

　　翟让、李密等人兴奋地站在城楼上，指点着河川，数计着战利品。大竹从暗道中寻出几具尸体，那是与他一起潜水入城，却不幸中伏而死的。大竹满身血污，他想捧一把河水洗洗脸，可是那水殷红一片，散布着血腥味。这时，大竹感到腹中翻滚，呕吐起来。他本是洛阳城中一个平头百姓，所见最为血腥的事，不过是过年过节时的杀猪宰羊，如今在一夜之间，却不知杀了多少人。他怔怔在坐在岸上，思考着所作所为的意义。

　　“这样杀人，何时可以天下太平？”他想，“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家人即使等到了太平岁月，还不是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阿愚解散千流岛的兵众、信雄让自己的兄弟打容易打胜的仗，只是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死去的人依旧留下了无穷的悲痛。也许，长孙小姐说的‘天下大道’才是正途，如果天下交由有道之人，杀戮会少很多，太平会提高到来。那么，太原李渊、河北建德，他们是什么样的道行呢？必须要快快弄清醒。”

　　正思索间，伯当劳来了。他十分兴奋，一夜的奋战没有留下丝毫疲惫。这攻克荥阳的首功，他必须是有一份的。

　　“帮主，您在这儿啊！让我好找。”他说，“大王和军师摆下庆功宴，正在找你呢！”

　　“我们由暗道进城，为何会受到埋伏？”大竹没有接伯当劳的话头。

　　“是啊！此事蹊跷！”伯当劳反应过来，喜悦之情消失了大半。

　　“你去告诉大王和军师，军中有内奸，荥阳城不可久留。官军必然后派重兵前来攻城，如果被困于城中，就是死路一条。现在要急速转向洛口，夺取粮仓，这才是长久之计，也是军师的计划。”大竹说，“我另有要事，就不去拜访大王和军师了，请你代为谢罪。”

　　“帮主要走？”伯当劳吃惊地说。

　　“正是。天下之大，不是一个荥阳之战可以决定沉浮的。我要遍访英豪，看看谁才是天下宝鼎应归之主。”大竹说。

　　伯当劳眼睛湿润了，他当初不太看得起这个年轻的帮主，觉得自己资格老，才出于责任心，打入瓦岗寨，协助完成门派的转型。可是，经过这些天的耳闻目睹，特别是昨天的血战，伯当劳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少年帮主。

　　大笔拱拱手，转身而去，消失在晨雾之中。当然，他并没有走远，他料想翟让与李密，以及他们手下的这群“山贼”并不会舍得放弃富庶的城池，必须要想办法赶走他们——这是他与信雄事先计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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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密对大竹的不辞而别，有点不高兴。他觉得自己是一方豪杰，而大竹充其量只是一个商号的掌柜，念及师生之情，有意提拔于他，他却说不说一句就走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发现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攻城的首功可以完全归于伯当劳了。伯当劳已被李密引为心腹，可以借此功劳，坐上山寨的第三把交椅。李密对于大竹立即扑向洛口的建议却十分赞同，他观察过荥阳城的地形，周边地势平坦，一旦被围，难以脱身；而且此地距离洛阳太近，洛阳大军一日便至。另个，军内有奸细，军机泄漏，也是不争的事实了。只是，这荥阳城的攻克是自己加入山寨以来的第一次像样的大功劳，如果在城中安排庆功、阅兵，可以增长不少威望，打击那些反对自己的人。所以他有点犹豫了，觉得待上一两天再走不迟。

　　正在此时，宋菩提与牛黑达进来了。他们肚胀腹圆，看样子吃了不少好吃的，怀里还藏了不知多少抢来的财物。李密一看就生气了。

　　“为师是怎么教诲于你们的？”李密对这两个千流岛出来的跟班，常以先生自居，“想当年，刘邦入关，手中诸将皆抢掠财物，只是张子房例外，他把秦宫所藏的图谍、文书、籍册视为珍宝，先行扣压，再献给刘邦，这成为治理关中的要点。你们一个个吃得肚大腰圆，哪有立大志、做大事的气派？”

　　“先生，这您错怪我们了！”宋菩提笑笑说，牛黑达也在边上嘿嘿地笑着，“这一回，我们就是按照先生的意思去做了。”

　　“哦，你们找到了什么？”李密问。

　　“先生请看！”宋菩提取出一封信笺，交给了李密。

　　李密看了，先是愤怒，后是大喜，问道：“此信何来？”

　　“官军的一个司库，为求保命，他献上此信。”宋菩提说。

　　“好！将此人好好收押，不得伤他分毫。有了此物，我无须在此危险之城长久驻留了。”李密说，“吩咐各军，明日平明造饭，卯时开拔！”

　　可等不到第二天天明，当夜三更，城中就四处火起，城门忽然洞开，城内城外一片惊呼声。有人向李密报告说，官军内外夹击，来攻荥阳了。李密惊出一声冷汗，急令诸军连夜开拔，由洛水转向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