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精神萎靡，面色潮红，畏寒怕冷，屋子里温度地龙哄得温度很高，顾中慧和陆霜呆了不到一刻就出了汗，她却仍然裘衣暖炉不离身。

　　顾中慧和陆霜行完礼后，顾老夫人强撑着笑道：“你们挂念我这个老婆子，老婆子心里高兴。不过还是去外面玩去吧。免得过了病气。”

　　顾中慧想起顾老夫人之前的神采，再对比她现在的衰弱，鼻子一酸，眼泪含在眼中，又生生的逼了回去。眼眶红红的问许嬷嬷道：“许嬷嬷，祖母今日早饭用得可好？”

　　许嬷嬷告状道，“不过吃了小半碗清粥，就不肯再吃了。”

　　顾中慧坐到祖母座下方的小杌子上，担心的劝慰，“祖母如果胃口不佳，我中午让厨房给您做点酸汤开胃可好？”

　　“好好好，都听你的。”顾老夫人宠溺道。

　　接着对站在一旁的陆霜说，“听说霜姐开始跟着母亲学掌家，感觉如何？”

　　“回老夫人，自从跟在母亲身边学着处理家里的庶务，愈发深刻的感受到母亲的不容易。”

　　顾老夫人笑道打趣道，“霜姐长进了。以后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慧姐也别整天顾着玩，明天我就和你母亲说，让你跟着一起学学怎么当家。”

　　“只要祖母高兴，孙女什么都学。”

　　在顾中慧彩衣娱亲的时候，陆霜把目光移到窗台上那两株朱砂紫袍上。

　　此花为大理茶花八大名品之一。花瓣呈深红色，近于墨紫，象朱砂一样，因而得名。惧风喜阳，并要求土壤较好的透气性。以利根毛发育。陆霜走近去看，土质松软，叶片光洁，看得出被养护得很精细。

　　只是这花开得也未免太艳了些。花香中有一种甜腻气息，又不像是花香。

　　见陆霜似乎是对花感兴趣，顾老夫人道，“陆二爷的花房里也是奇花异草遍布。想来霜姐也喜欢侍弄花草。”

　　顾中慧开口道：“祖母，这花开得真好，我也想要一盆。”

　　顾老夫人笑道，“这两盆花可是你大伯父千辛万苦寻来孝敬我这个老婆子的，慧姐若是喜欢，去求你大伯父去。”

　　想起大伯父顾海楼的一本正经。顾中慧打了退堂鼓。

　　陆霜问道：“这朱砂紫袍家里的花房曾有过一盆，因为难打理，后来没种活。不怕老夫人笑话，我还伤心了好久。所以今日见了，这才多看了几眼。”

　　许嬷嬷接话道：“这花确实娇贵，也曾一度养不活，还是二爷神通广大，找了个花匠，侍弄了一道，这才好了。”

　　顾二爷就是顾行舟。

　　陆霜感叹道，“那花匠想必是个高人，若是早些知道他，我家那株朱砂紫袍说不定现在还好好的呢。不知那花匠现在何处？”

　　“那花匠不是锡城人，年纪大了，留下些药水，就回老家去了，听说老家是贵州那边的。”

　　贵州，那确实是够远的了。

　　见顾老夫人精神不济，陆霜和顾中慧没有久坐，起身告辞。

　　许嬷嬷送她们出门。

　　陆霜拉着许嬷嬷的手，柔声道：“嬷嬷，霜儿有个不情之请，可否给我点那花匠留下的药水，我让家里的花匠也照着配一些。”

　　“那有什么难的，我们大老爷还特地和那花匠买了药水方子，我让人写一份让您带回去好了。”

　　“不知那花匠配好的药水可用完了？如果没用完，可否也给我一小瓶带回去用用看？”

　　“有是有，不过那药水味不好闻，要好几个时辰才会散。每次给花喷药水，我们都得把花盆搬到另一个屋里散味才行。我是怕您闻着难受。”

　　“无妨。我平日和父亲也常在一起侍弄花草。不怕的。”

　　许嬷嬷见她坚持，也就随她。吩咐了下人去弄药水。

　　那药水果然味道大。拿着药水的仆人都不敢进顾中慧的院子。怕熏到两位小姐。

　　顾中慧捂着鼻子道，“霜儿，你带这玩意儿回府，小心文夫人把你打出来。”

　　“不怕，不是有你吗？”

　　“想都别想，我是不会收留你的，这味儿简直绝了。快走，快走。我快要吐了。”

　　上了自家马车陆霜让人把那一小瓶药水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起来。又撒了些花露，那味道才被压了下去。

　　进了陆府，陆霜都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味。她带着一身异味的众人低头往悠然居赶，不曾想那么巧路上遇上了陆玄。

　　见微用鼻子使劲吸了吸，在空气里挥了挥手道，“怎么有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陆霜一行人一阵尴尬。

　　大过年的，忌讳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知著一脚提在见微腿肚子上。

　　见微又嬉皮笑脸的给自己台阶下，“一定是有猫把抓到的猎物藏在这附近，小的马上就让人过来查看。”

　　“七哥，妹妹还有事，先回了。”

　　陆霜行完礼，就迫不及待的要走。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陆玄的面色渐渐凝结。

　　见微托腮思考道，“我怎么觉得这股味儿就是从霜小姐他们那来的？你看，他们一走远，味儿就淡了——”

　　见陆玄面色不善的看着他，赶紧改口，“哎呀，我这鼻子，一定是被冻坏了。唉，七公子，等等小的……”

　　陆霜回到院子里，把那瓶被密密封好的药水拿了出来。

　　腐烂味参杂着花露的香味，一股脑发散开来，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掩鼻。

　　吩咐春华秋实留下，让其他人出去后，陆霜打开瓶盖子，闻了一下。

　　春华秋实看到后，双双出声阻止。

　　“小姐，这东西臭不可闻，您还是放下吧。想要放在那盆花里，吩咐奴婢就是了。”

　　“小姐，这个真不好玩。”

　　陆霜道，“春华，你把那盘含羞草搬来，秋实，你过来。”

　　陆霜低头在秋实那吩咐了几句。春华见秋实一脸为难的离去，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我的小姐，您这次又想干嘛？

　　陆霜把药水倒了一些出来，先是放在石板上一个小坑里。接着拔出头上银簪子，沾了一点。银簪子迅速的变黑。

　　春华惊呼出声，“小姐小心，这东西有毒！”

　　陆霜觉得，这不是毒，其实是瘴气。

　　云贵两广之地多山谷。山谷丛林中蛇虫、蜈蚣等动物尸体腐烂后产生的一种毒气，所以称为“气”。人被毒气侵入后，即可出现发冷、发热、出汗等症状，轻者使身体虚弱，重者造成死亡。

　　这药水便是能挥发这样的瘴气。不会让人立即出现明显的症状，而是慢慢的腐蚀一个人的身体。

　　这些药水，一般的药师可不会配。若不是自己上一世有几年走南闯北，见识过云贵的药师调制过。也不会这么快就认出来。

　　近身侍候顾老夫人的许嬷嬷等人看起来却没有受到影响，想来是因为没有长期和那两盆花在同一个空间里朝夕相对的缘故。加上身体底子好，所以看起来，就是顾老夫人的身体太过虚弱了。

　　她把半瓶药水倒进含羞草里。剩下的半瓶收了起来。

　　这时，秋实小心翼翼的提了个盖着布的笼子进来。

　　“小姐，您要的老鼠。”

　　“老鼠？！”春华一惊一乍的看着两人。秋实把盖在笼子上的布一掀开，三只小老鼠在笼子里窜。春华秋实两人看得头皮直发麻。

　　为什么她们的小姐变得越来越胆大了，呜呜呜……

　　陆霜拿来摆在桌上的小点心，撕成小块，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药水倒在上面，用银簪子把掺了药水的点心倒进鼠笼子里。

　　“行了，把笼子和花都放在一起看好。备水净身更衣。”

　　晚饭去了不易居，陆玄陆斓已经在花厅里喝茶了。

　　看见一身绯红袄裙的陆霜，陆玄眼前一亮，嘴角晕染笑意。

　　眉目含笑的陆玄让屋里一众丫鬟仆妇们看红了脸。

　　陆霜不轻易间撞上他的视线，大方一笑，迎了上去。

　　“两位哥哥安好。”

　　陆斓道，“霜妹一来，哥哥我觉得这屋子都亮堂了。七弟以为呢？”

　　陆玄只良久才憋出一句，“霜妹很适合红色。”

　　须臾，又补上一句，“霜妹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说完还不自在的假装低头喝茶。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跟来的夏晴和冬藏掩嘴偷笑，夏晴大胆道，“七公子，那您说说，霜小姐穿什么颜色最好看？你说了，保准明日就让霜小姐就穿给您看。”

　　这时文氏和陆九龄走进来，听见夏晴如此说话，脸色沉了下来。夏晴见了，惶恐低头，退后一步，立定在陆霜身侧。

　　陆霜笑着上前挽起文氏的手撒娇道，“母亲，快开饭吧，我饿了。”

　　“在顾家没吃饱？”

　　“顾家的饭菜哪有家里的好吃。”

　　陆九龄哈哈大笑，“那霜儿可得好好珍惜在家吃饭的日子。”

　　陆九龄这么调侃，是有原因的。初三梅花宴上，顾家大夫人对妻子提起了自己嫡次子顾怀英，言语间有结亲之意。顾怀英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人品学识都很满意，关键是两家近啊。夫妻俩都有几分意动。

　　见女儿提到顾家，陆九龄忍不住对妻子打了个眼色。文氏读懂了丈夫的眼神，示意他收敛一些。

　　听懂的都低头偷笑，陆霜假装羞涩的躲到母亲身后。

　　一想到父母已经开始为她物色未来夫婿人选了，陆霜就觉得心好累。

　　除了陆霜笑不出来，陆玄也笑不出来 。只好低头喝茶。

　　文氏将陆玄的反应看在眼里。

　　陆玄年后要上京一事已经敲定，想来他的妻子人选自有贵人做主。看着他带着几分疏离的样子，文氏一时间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晚饭吃得安静，用完后又上了茶点。陆霜趁着闲话家常的时候和母亲说了明日想要和顾中慧，林娇蕊一起去小梅庵上香。

　　小梅庵就在运河边上，种有大片梅林，陆家常常去布施。倒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文氏答应了。她知道顾中慧即将和洪家定亲，做女儿的时间也不多了，因而很能理解。两个小女儿自小感情好，只愿后面各自成婚后，也能延续这份友情。

　　听陆霜提起明日要去小梅庵，陆玄想起顾怀英也邀请他明日一起去小梅庵赏梅。请帖都还在他桌子上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