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居花厅里,秋实和知行正在花厅中间跪着,桌子上放着一盒碎得不成样子的桃酥。
“起来吧。”
秋实咬着牙就是不起。
“小姐,这都是奴婢的过失,奴婢心里过意不去,您就让我跪着吧。”
知行见状,也梗着脖子道:“回霜小姐,是小的没拿好,不关秋实姑娘的事。”
陆霜又好气又好笑,“你俩这是干嘛?不就是一盒点心嘛。是个人就有不小心的时候。我不放在心上。起吧。再不起,改明儿传出去,我这刻薄下人的名声是跑不了了。到时候,看你们要拿什么来赔?”
春华上去扯秋实道,“还不快起来去厨房给小姐弄碗杏仁露。小姐想吃了。知行,你点心也送到了。回南山居去吧。”
知行为难的看着春华秋实,见微还有一段话要他说呢,现在这个情况,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秋实见他似乎还有事,问他道:“可是七公子还有什么交待?”
知行道,“回霜小姐,公子今日去赏梅,吹了凉风,好像着凉了,您是知道的,公子一向不爱喝药,连姜汤也不爱喝。南山居上上下下都没办法了,这才想让霜小姐去劝劝。”
公子确实是有些着凉了不假,见微说了,只要霜小姐去南山居,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七哥是习武之人,一点点凉风想来算不得什么。”
这是不管的意思?
知行耸拉着脑袋回到了南山居。
又过了半个时辰,陆玄的咳嗽声开始断断续续,勉强喝了小半碗姜汤后,说什么都不肯在喝别的药了。还把侍从都轰出了书房。
见微知道,是他该出马的时候了。
他急匆匆的跑到悠然居,到的时候还带着大喘气。
“霜小姐,您可一定要救救七公子啊——”
刚进门就嚎上了。悠然居的人一听,以为是陆玄哪儿出了什么事,赶紧把他领到陆霜面前。
陆霜上一世和见微打交道可不少,这小子嘴里跑马,她一贯都只听三分。
“行了,别干嚎了。有事说事,又怎么了?”
“霜小姐,七公子是真的病了,那药都倒了三回了,他愣是一口不喝。小的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找上门来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去看看实在是说不过去。
“你回去先把药煎上,我随后就到。”
见微心里窃喜,“好咧,小的告退。”
见微回到南山居,看他那副样子,知著和知行就知道事情成了。
陆霜到了南山居,得知他在书房,径直去了书房。
冬日天色黯淡,陆玄见陆霜出现在书房门口,利落的把笔下新画的仕女图卷起,放在一旁。
“霜儿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
听着他零落的咳嗽声,她担心道:“听见微说,哥哥病了,却不肯吃药,我过来看看。”
陆玄一个眼刀削过见微,见微缩了缩脑袋,并呈上一碗浓黑味重的汤药。那味道陆玄闻了都有些反胃。
“这南山居我说话不算数了是吧?”
看着一众噤若寒蝉的仆从,陆霜拿起那碗药,喝了一口。陆玄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她咽了一口下去。
“不冷不烫,刚刚好。”
她把要递给他,一副他不接,她就不放的样子。陆玄看着她,不接也不拒绝。
“七哥先喝药好不好?你看我还给你带了自己做的糖渍金桔。”
她献宝一般从丫鬟手里拿出一罐蜜饯放在他眼前。
“只要七哥吃了药,我待会还给你做香甜的金丝糕,让七哥夜读的时候做小食,如何?好不好嘛?”
翘起拉长的尾音掺了糖一般甜,让陆玄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其他人都出去,乌烟瘴气的。”
见微等人退下,见春华仍杵着,拉了拉她的袖子。直到得到陆霜的示意,这才退了下去。
皱着眉端起那碗汤药,试探的喝了一口。
“烫。”
随即把碗放到陆霜面前。
她一脸不解,歪着头问道,“那……我吹吹?”
在陆玄的注视下,她鼓起双颊,吹了几下。
他满意的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你好好休息。”
“头疼。”
陆霜:“……那你躺下睡会儿?”
“睡不着。”
门外站着的几个人没一会儿,听见屋里传来陆霜的念书声。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而此时桂晓月租下的三进宅里,祥云班班主杜昱、傅梁和桂晓月三人正聚在一处。
“晓月,你说陆家小姐要你为她做事?此事可当真?”
“师伯请看。”
桂晓月将陆霜塞给她的字条和一块梅花状的银块递给杜昱。杜昱读后沉思道,“她怎知你有意在江南立足,又是如何断定你我可用?”
“龙有龙道蛇有蛇道,且不管她为何挑中我们,可她既然敢这么做,就肯定知道我们确实也在做买卖消息的生意。陆家可不仅仅是文官世家,江湖中不是一直有传言,前朝周家有一支暗卫掌控在陆九龄手里嘛。陆九龄的女儿想绕过陆家知道一些事情,势必需要借助他人之力。这对我们而言,其实是个机会。”
傅梁道,“师妹,陆家人牵涉过多,我们是不是该慎重一些?”
“师哥,富贵险中求。只要这位陆家嫡小姐认可我们的能力,我们就多了一条路,多了一张保命符。”
桂晓月摩挲着那块梅花银块道,“我们芝兰斋之前做的都是小打小闹的营生,如今有贵人愿意带我们一起玩,我们怎么能不识好歹呢?”
“月娘判断一向准确,你说能做,我们就做。”杜昱道。
傅梁身为桂晓月的丈夫,一向尊重妻子的意见,也是也表示支持。
桂晓月于是开始着手安排人,追查陆霜交待的第一件事,查找一位花农,注意三个女人的动静。
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看在银钱和操守的份上,他们也不会多问。
陆霜第二日一大早就出了门,往仁安堂去看望徐修夫妇。
陆霜到的时候,徐冲正在药房帮忙碾药。他做得很专注认真,可毕竟年岁尚小,力气不大,双脚来回碾压,其实脚已经酸痛,但仍然没有停下来,只是时不时擦一擦汗水。
他们一家三口吃住在医馆,虽然有陆家结账,但徐冲还是想多做一点,多少还能安慰到自己。
陆霜看着他,有些心酸。这孩子越懂事越让人觉得难过。
“陆小姐。”
徐冲听到药房的人招呼,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药房伙计讨好的让他去陪陆霜说话。
于掌事生怕陆霜误会他们,解释道,“我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小冲就会来帮忙,还真帮我们不少忙。”
徐冲认真道:“我们一家仰仗于掌事照顾,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陆霜先是去看了徐修夫妻俩,两人已经大好,能下床了。
见了陆霜,先是双双拜谢在地。好一阵劝慰这才各自坐好。
“贤伉俪好好养病。过了年十五,我就让人带徐大叔和金娘子去见工,正是不远处的天工绣庄。”
徐修激动道,“陆小姐的恩情,我夫妇二人铭感五内。”
有了工作就能在锡城立足,等站稳了脚跟,总会有机会的,实在不行,如此隐姓埋名,终此一生,对徐冲来说说不定也是一种幸运。
陆霜看着徐冲道:“我见令公子谈吐文雅,想必书读得一定也不错吧?”
“实不相瞒,家里光景好的时候,也曾为他请了先生仔细教导。 不曾想落难至此。”
“小冲功课不要落下,锡城不仅有望山书院,还有很多私塾。如果需要荐信,也可请不要客气,我陆家在锡城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徐修感激道,“这是自然。”
陆霜特意提起徐冲读书的问题,徐修没有多想,只当她是怜小扶弱,想的周全,金氏却觉得有些异样。
如此嘱咐,到有些像徐冲的长辈,感觉这位陆小姐对他们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能保证徐冲的生活和学习……
她不由得看陆霜的也多了几分探究。
陆玄一大早看到悠然居送来的金丝糕,心情愉悦,问送过来的夏晴道,“霜妹妹今日有什么安排?”
“回七公子,小姐今日要去仁安堂,午后随夫人一起准备初九的宴席。”
夏晴想着陆玄陆霜这两日才走近了些,得趁热打铁,于是面露忧色道,“这几日小姐跟着夫人忙前忙后,交际应酬,少有清闲的时候,初九宴会更是千头万绪,所以昨晚睡得也不太好,听说丁大夫开诊了,就顺便去拿一副安神的药。”
陆玄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你有心了,见微。”
见微就像陆玄肚子里的虫,上前待夏晴出去,当然不忘奉上一个厚厚的红封。
回到陆玄跟前,抖机灵道,“公子,小的已经备好了车,没陆家标识的那辆。”
陆玄道:“换那辆金丝楠木双驾车。”
双驾就是用两匹马拉的。整个陆府的双驾车也不过四辆,南山居专门配了一辆,陆玄私下出门几乎不用。今天怎么就例外了?
见微疑惑的去准备了。
陆家这辆双驾金丝楠木马车一出,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纷纷避让。
两只枣红色高头骏马昂首阔步,马蹄声滴滴答答。锦绣车棚四角垂下缀着梅花状金牌,金牌上方一个浮着一个小篆体的陆字。
进了玉带桥街口,正在太白楼上和友人宴饮的陆五公子陆斈等人临街而坐,一眼就看到了陆玄的马车。
“陆五爷,这不是您陆家的车架吗?不知车上坐的是陆家哪一位大人,如此气派?”
陆斈道:“不就是你们刚刚还在念叨的哪位吗?”
“啊,原来是陆七公子的车架!”
一众人纷纷聚在窗口张望。
马车在仁安堂门口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