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沅看见柳泗溪看到自己后退了半步，不禁想去逗一逗她：“大奶奶，几日不见，怎么脸色差了这么多，可是没休息好？”
柳泗溪别过眼，摇了摇头，不想与他多说，只想进去找唐京凡。快步走过他身边，谁知竟被宛沅一把拉住了手臂，拉到他身前去了。
“大奶奶，可是那日我冒犯了你，你还在生气？”
柳泗溪使劲挣动，宛沅的手劲却没有放松半点力道，越发用力抓紧了她的手腕，嘴上却说着道歉讨好的话：“大奶奶，我们这些当兵的粗俗，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好吗？我在这里给你赔罪，改日宴请大奶奶当赔礼道歉可好？”
“不必！”柳泗溪深知这种人最享受他人惧怕他的样子，所以心里虽怕，却还是装出一副镇定冷淡的态度。
“大奶奶不肯原谅我，我可真是太伤心了。”
“宛二少爷若真觉歉意，便请放手！总这样随意拉扯一个妇人，是为下作！”
宛沅挑了挑眉，一双含着调笑的眸子迸射出一瞬锐利，他松开柳泗溪，扶正了头上的军帽，朝她点点头：“大奶奶教训得是，只怪我一心想与大奶奶交好，忘了分寸。”
柳泗溪暗暗抚上自己方才被宛沅抓疼了的手臂，冷道：“宛二少爷想与人交好的做法，真是别致。”
宛沅听了不禁笑出声，冲她眨眨眼：“只怪佳人太过迷人眼，昏了头。”
柳泗溪连瞪他一眼都懒得，越过他直往里走，思品匆匆抬头看了宛沅一眼，宛沅的眼神霎时就冷了下来，跟方才宛若两人。
领着宛沅出去的下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见他这样对自家大奶奶无礼，心里有气也不敢动作。都听闻外头的那些军官做事蛮横，这不，在人家家里头就敢对人家夫人这样逾越，唐家这真是招了瘟神，赶也赶不走，衰事不断。
唐京凡扶了柳泗溪坐下，看着她脸色这么差又不愿多说，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着急，瞪向站在一旁的思品：“怎么回事？！”
思品一脸莫名，忙摇头道：“老爷，我，我不知啊。大奶奶午饭没吃多少，刚在门外站了许久，我劝着大奶奶让大夫来看看，可……”
柳泗溪摆摆手，示意思品不用如此紧张解释，刚好露出了一截手臂，上面隐约有些方才被宛沅紧抓的红印，唐京凡一把抓过，惊疑问道：“这是？！”
柳泗溪抽回手，扯着衣袖遮掩，轻声道：“没什么，不小心碰的。”
“碰的？这分明是被人抓过的手印，是……”唐京凡问到一半，忽然想起方才出去的人就只有宛沅，“可是那宛沅又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不过说了几句话。”
唐京凡看着她又这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心里生起闷气，自打宛纤晴跳湖自尽那日起，这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柳泗溪三天两头不是这里伤了，就是那里碰着了，还偏偏在宛沅出现后，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看着柳泗溪低眉顺眼的样子，他深知她是受了欺负也能应对得当的人，但她到底是个女人家，有些欺负也会应付不来的时候，还会隐忍着不告诉他。看着那精致动人的五官轮廓，莫不是……
“思品，方才宛沅是不是对大奶奶动手了？”
唐京凡问的所谓的“动手”，自然是问宛沅是不是轻薄了她，那夜头七柳泗溪的样子就已十分不对劲，若不是出了立珑的事，那会儿应该也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怎么事后就没有追问呢？即便柳泗溪脸皮薄，遇到这种事定是不肯说，可他怎么就让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呢？一想到宛沅对柳泗溪做出了怎样的轻浮举动，才惹得她那样羞愤的模样，唐京凡就忍不住咬紧了一口牙，才没有把手边宛沅方才喝过的茶碗给摔在地上。
柳泗溪看着他绷紧下巴的样子，让思品别乱说话。这人，定又是在瞎想什么而生气了，她转头又说道：“思品，你去厨房拿些吃的来，我饿了。”
“……是。”
“还有，把这些东西都撤了吧。”
思品看了眼柳泗溪的眼色，急急收走方才给客人端来的茶点便出去了。房里只剩了两人，柳泗溪去拉唐京凡袖中的手，发现他手早已不知何时握紧成拳头。
“京凡……”
“你老实对我说。”唐京凡语气森冷，打断了她，“宛沅在头七那晚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我都说没有了，你怎么总在追问这事？”
柳泗溪扭过身不愿看他，唐京凡靠了过去，对她这种样子十分不满，怒道：“我就是没问个清楚明白，方才那混账才又对你做出混账事！”
“你……你这是，又瞎猜什么呀！”
唐京凡看到她背对着自己，心里更是不悦，加上烦心的事一件又一件，口气忍不住冲了起来：“我是你丈夫！你为何什么都不同我说！反而跟京楠倒是能说那么多心里话？！”
柳泗溪愣了愣，不禁想起几日前，若兰跟茗慧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转过身，有些难堪地看着唐京凡，有些哑然。
他，可是也听过那些流言？
“……你这突然又扯到阿弟做什么？”
唐京楠一直是唐京凡的一块心病，虽说是自己弟弟，自己总在外忙，他能照应自己妻子也没什么不好。
唐京凡一直就吃味柳泗溪跟唐京楠走得近，两人总是有说有笑的，府上下人那些流言他都听过，所以借着改卖身契的时候，就把传流言的那几人都给撵出府去了，怕那些流言让柳泗溪听着不顺心。
只是那是以前，他还没跟柳泗溪互通心意的时候，现在两人两情相悦，却为何还有很多话要藏着掖着？他想知道这人更多的心思，可柳泗溪到如今还是什么都不与他说，以前是心有相隔，那现在呢？
“你总是阿弟阿弟的叫得亲热，什么都与他说，你可想过我是如何想的？！”
唐京凡脑子一热，醋意大发，不免翻起了那些旧账，便把心里那点总膈应着自己的话一股脑给倒了出来：“你总是阿弟长阿弟短的，今日说阿弟给你买了什么，明日又说阿弟给你说了什么好玩的事，你总说我不爱听那些所以懒得与我多说，我确实对那些西洋玩意儿不感兴趣，可你曾想过我吗？我才是你的丈夫！我想知道多些你的事情，想多了解你的心思，你为何总要藏着不告诉我？！”
“即便在母亲那受了委屈，被多少流言中伤，甚至被别的男人轻薄无礼，你都不愿意告诉我！许多话都宁愿与京楠说，也不同我说，以前是你藏着心意，那现在呢！溪儿，我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吗？！”
柳泗溪愣愣地听着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唐京凡眼里的疑虑、痛心都像针刺一样扎着她的心。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京凡，这些年枉费了他的一片心意，就是因为知道他在外做生意肯定遇到很多难事，所以不愿把自己那点委屈还拿来烦扰他。
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在意。
可转念一想，他何尝不是这样呢？尽管她曾与他说过，有什么事夫妻同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还不是一样不与她说，自己独自承受？
“……京凡，你又何尝不是？”柳泗溪哀戚地低垂着眼看向地上，她从来不会在唐京凡面前露出如此柔弱的一面，此时却觉得不想再强装。
他们两人是如此相像，为了深爱之人着想，却无意中把心里的那个人给伤了。
“你说我总跟阿弟说心里话，是因为在这唐家，除了你，我只有阿弟一个可说话的人了。他是你亲弟弟，自然于我也是亲人一般，我知你支撑这个家不易，便不愿拿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烦扰你，徒增你的愁绪。”
唐京凡心中的那些怒火、妒火一下被柳泗溪这番话浇尽，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人终于对自己卸下了伪装。
“我昨夜，在书房外听见你与文兴说的话了。”
唐京凡顿时觉得全身血液倒流，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抓柳泗溪的手，她反手握上，继续轻声说道：“你何尝不是什么都不与我说？还要冲我发这么大的火，说起我来是头头是道，什么错都能往我身上扣，那你呢？”
柳泗溪声音轻柔，没有半分指责的意思，却让唐京凡彻底慌了手脚，他紧紧握住那柔荑，慌张辩解道：“不……我不是！我，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些可怕之事！你，你昨夜都听到了？！”
“听到了，只知道些大概。宛沅做的那事也罢了，晴妹妹的事如此之大，你竟也要瞒着我。”
“不是！溪儿，我，我！”唐京凡慌张得舌头都有些打结，他从来不曾这样，只是此时太过震惊不知所措，他不想让柳泗溪知道的那些事，却没想到这人什么都知道了。
他愣了愣，所以柳泗溪脸色如此之差，还在外等了他这么许久，便是因为知道了那些，导致太过担惊受怕，所以才……！他本是要保护这人不受任何伤害，却反而害得她心里要担心这些担心成这样，唐京凡心里一阵难受。
“溪儿！你不要想着这些，我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别担心这些，别把身子担心坏了。”
柳泗溪看着唐京凡心疼自己的神情，怨道：“你总说你能解决，让我不要担心，可你什么都不与我说，你说我能不担心吗？宛沅那人做事如此狠毒，你要怎么应对？你不说，我就各种猜想，你说我如何能心安？”
唐京凡抚去她眼角些许泪，心里更是心疼。柳泗溪叹了声，骂道：“你这个傻子！外人都道你唐京凡做事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可你怎么在我面前就如此愚笨！你倒是会教训我说你是我的丈夫，我有什么委屈难过都得与你说！那同理，我也是你的妻子，你为何不能与我坦言！还无端端吃起阿弟的醋，冲我撒气，你这脑瓜子也不知成日装了什么！”
原本对柳泗溪心生怨气的唐京凡一下被反客为主，被她训得不敢抬头，抓着她的手也不敢松开，心里只觉五味杂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