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段志感本有所沉吟,但巡视向一众文武之时却见武士俯首、文士颔首,便不由会心一笑,遂转目看向杨平一方道:“便留任三日。”
此言一出,尚在揖敬一众文武的杨平顿时喜形于色,慌忙便走出坐席,向段志感持大礼一拜:“多谢将军体恤民生!此恩情之重,草民无以为报,愿出纳期间所有的劳保和粮耗,免有后顾之忧。”
“诶——”段志感大行嗔怪,当即就一撇大氅,行虎步下了筵台:“杨绅之忠义才令人敬仰,若再行此大礼,某便不能客气。”话语声中,段志感也然来到近前,便将杨平搀扶起来。
“是……”杨平自感讪然,随后又向段志感俯首一敬,才慢慢退回了席位。
“唪。”段志感宽心一笑,随后一挥大氅,豪气干云地扬举手来道:“拿酒来!”
酒侍慌忙顿首,随后快步来到,将手里的酒樽呈送在上。
“唪。”段志感持樽环顾,一笑之后便举樽对外:“今日难得驻留,便一醉方休!”
唰!
于此一瞬,院内所有的军士瞬间举碗站起,举杯邀月道:“一醉方休!”
哗!
见此阵势,非但一众在院里往来备事的下人受惊作退,厅内的众人也大笑着举起酒具共饮:“一醉方休!”
咕、咕……
此间,非止段志感打算一樽畅尽,众军士和乡绅也大口饮罢,可谓豪情难抑,酒兴大爽。
“哈——”段志感以空樽示下,连带着院里的将士们也在一示空碗后相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感之军情,段志感不由咧嘴一笑,随后便一扫大氅,坦然回座:“诸位无须再行客气,有酒便喝,有肉便吃……”
说到这里,段志感也提摆坐下,悠悠一笑道:“有话,但说无妨。”
“是……”众人齐声俯首,随后纷纷落座。
但不等酒侍开坛为段志感满樽,柳平宽便在偷眼一望后苦思定夺,随后便狠一咬牙,直接起身急行至厅中向段志感行之跪拜,气愤咬牙也不然,一头趴跪在地道:“草民有冤!请将军为草民做主!”
哗!
此举一出,军属皆惊怔,钱有等镇里乡绅更是眉头一皱。
但当段志感微微皱眉放下酒樽时,却见钱有侧目轻扫了一眼段志感的神色,随后便眉头紧锁地掷放下手里的酒爵,向柳平宽呵斥道:“柳平宽!你此前硬闯宴门还未同你计较,老夫怎不知你有何冤屈当不得讲!非要此时来胡搅蛮缠!”
言及此处,越说越怒的钱有便大手一拍横案,转头向外喝喊道:“来人!叉出去!”
“诶——”然,段志感却轻轻抬手一劝,令钱有惶恐揖手、侧身拜从。
时下压抑,静得落针可闻,柳平宽亦惶恐到身心颤动,但却咬牙硬撑、攥拳镇定。
见其状,段志感不由微微一笑,随后便端起酒樽往爵杯里倒酒待饮:“阁下有话,但说无妨。”
“是、是……”柳平宽再行趴低,随后便偷眼窥视向段志感那里,但直到对方仰头喝下一爵后,他才惶恐垂目,小心翼翼道:“将、将军,在下、草民实有冤屈……”
言及此处,柳平宽又禁不住偷望向段志感那里,但见对方只是自顾自的轻慢倒酒,他便小心窥探着对方说道:“但宴中旁人众多,草民忧心人多眼杂,怕是……辱没了名声。”
段志感有些耐人寻味地牵了一丝嘴角,随后便摇头放下了酒樽,却在举爵作饮时说道:“但说无妨。”
“是……”见对方一口饮尽爵中酒,柳平宽便慌忙垂目趴低,是一阵目光闪烁,小心斟酌着说道:“在下、草民有一赘婿,名叫凌云志。”
此言一出,众乡绅顿时眉头一锁,但段志感却只顾垂目斟酒,不言其他。
感之压抑,柳平宽不由干咽了一口吐沫,也趴得更低,继续道:“此人看似品行端正,实则、实则是山中野匪,逃亡而来……”
闻言,钱有顿时牙关一咬、不可不怒,而杨平更是在咬牙切齿之下怒然地拍案而起,指着柳平宽的鼻子怒骂道:“柳平宽!做人要识好歹!将心比心之下,与人家凌云志相比,你这竖子可谓山野村夫!如今还胆敢在此胡编乱造,看老夫不给你颜色!”
话到最后,杨平只打眼一扫,便目中一凝地操起桌角的酒壶砸去,但柳平宽却慌忙侧身,将之险险躲过。
啪!
酒壶落地倾洒,但柳平宽却趴拜得更为低下,看似头皮都要贴进砖缝里,直向段志感颤声求救:“请将军做主明鉴!”
“狗贼!”杨平气急败坏,就要冲过去给这匹夫教训,但却被段志感抬手劝住:“诶——杨绅且慢,有话好说。”
“将军……”杨平慌忙转身揖手,但实在怒火攻心,便为之咬牙切齿,只侧目盯着柳平宽一语不发。
段志感微微摇头罢手,后怅然坐正道:“杨绅莫要动怒,且听他一言便是。”
“嗤!”杨平咬牙嗤弃,随后又恨恨地盯了柳平宽一眼,才强压住心中怒火,向段志感俯首拜答:“是,将军。”
杨平尽管持礼坐下,但属实窝火不轻,且方一坐下,就动手抢过酒侍手里抱着的酒樽便仰头大灌。
见状,段志感不由摇头,随后便向柳平宽扬头一示:“讲。”
“是……”柳平宽趴低脑袋,但随后却是一默,这才小心斟酌着说道起来:“此人,此人不知沾染了多少的亡命勾当,当初来临时还带着一柄血剑,但草民当时不明因果,只见对方落寞凄惨之下,便心起善念,将其收留,但、但谁知……”
说到这里,柳平宽顿时悲上心头,更禁不住啜泣了起来,致使军属沉默,也让气愤者更为咬牙切齿,尤其是老善人杨平,更是七窍生烟地将酒樽拍放在了筵桌上。
噔!
见杨平如此嫉恨对方,段志感不由默默摇头,随后又转头看向了柳平宽那里。
“呃呃、呃呃……”柳平宽凄楚抹泪,随后又使双手趴跪下来,哭诉道:“我本好意收留对方,却不料此人非但不知图报,反而强迫小女陪酒侍寝!”说到这里,柳平宽便悲愤地攥起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道:“小女自是不愿,草民夫妻二人更是怒起反抗!但不敌凌云志狠毒勇武,乃被凌云志当场打昏!而小女……小女柳月,也被对方强行霸取啊……”
柳平宽越说越惨,后来更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哀天喊地,这才抹着眼泪哭诉道:“若非如此,草民又怎会在无奈之下,将爱女、将月儿许配给这等衣冠禽兽啊……”
“你他娘的纯放狗屁!”杨平被气得当场拍案而起,且对着柳平宽戟指怒目,他有心想骂对方,却又想不到甚么恶毒言辞,直气得原地躲脚,遂咬牙切齿地向段志感揖手大拜道:“段将军!此人满口胡掐!所言之事更是无一属实!还请大将军明鉴!”
时下,一直对柳平宽阴沉相视的钱有也在牙关一咬后,转身向段志感揖手敬拜道:“将军,杨叔父所言极是。”话后,钱有又禁不住阴沉得盯向了柳平宽,是鄙夷成愤地说道:“钱某自认一生爱财如命、喜攀权结贵,但与此人相比……实是委身嫁青楼,不如老鸨之涎污!”
“唪。”有武官憋不住笑声,致使石崇瑞在斜瞥过去一眼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后是摇头。
“唪。”见二人反应,段志感不由微微一笑,随后便拂袖转手,又拿起酒樽自行斟酒道:“下去吧。”
此言一出,其他人尽都转目看向了柳平宽那里,但柳平宽却不自知,仍旧趴在那里抹眼泪。
酒已倒满,其人未动,段志感不由为之摇头,就举杯作饮道:“你所言之事……”待到一口饮尽后,段志感方在放下空爵时看向柳平宽:“本府自会善查。”
“是。”柳平宽终于反应过来,便慌忙趴低拜谢:“谢将军……”
然,段志感却突然一笑,可谓笑盈盈人畜无害,直灼灼视其眼目道:“若你所言为实……他,跑不掉。”
“是!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柳平宽惊喜拜谢,早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见状,钱有和杨平顿时为之咬牙,不忿于心头难宽解。
但此时,段志感又微微一笑,虎目盈盈道:“但,若他身正……你——有死无生。”
此言一出,众乡绅顿时瞳孔一缩,柳平宽更是额外的身心一颤、瞬间冷汗浃背。
“唪!”杨平阴沉哼笑,望着柳平宽那颤抖的身体时别提有多解气和畅快了。
其他乡绅也微微摇头,唯有钱有阴沉不语,慢慢卸下了一直敬向段志感的揖手礼。
见对方不作表态,段志感不由微微一笑,遂淡淡地拂袖转手,又倒美酒一杯,只举杯作饮时方才顿住,好似适才想起般问道:“你,意下如何。”
“咕唔。”直到段志感一爵饮毕后,柳平宽才身影一颤地拜称道:“是,只要将军查实确证,草民绝无怨言!”
“嗤!”杨平不屑嗤笑,直接卸下礼式,拂袖落座,开始自顾自地倒酒喝酒……
……
钱宅外。
柳平宽自厅内疾步而出,但他一路都是低着头恭着腰、双手插袖,对于一众院宴军士的冷视更是不敢有任何的回应和目光上的接触。
柳平宽一路仓皇出院,但一直到走出钱宅的大门之后老远,他也不敢作以停留。
劣性贪婪难如数,月色之下绝匹夫。
他心中的惶恐和额头的冷汗,亦在皎月的见证下越发深重……
而后方欢庆火热的宅邸,也将他远远驱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