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衍之真是这么说的？”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苏慕圣一只脚翘在书桌上，一边剥着杏仁，一边听着陆章禀报送萧衍之、莫晓婵这对苦命鸳鸯出京兆府的情况。

英国公府谋逆的嫌疑洗脱，萧衍之的案子不过是顺带。

他亲自去央了庆王出面，只说是为了将此事彻底了结。那日在永定帝面前演了一出好戏，自觉发现了自己隐藏的才华，正苦于无处施展，闲得浑身不自在的庆王一听又有大展身手的机会，立马匆匆又去了一趟宗庆元府中，晓以利害，好说歹说，终于说动正在卧床休养的宗庆元主动向京兆府递了话，不再追究莫晓婵私奔一事，让京兆府自行处置两人。

哪还有什么可处置的，宗世子不追究，莫晓婵又能得了自由身，萧衍之还能告对方什么？京兆尹装模作样地将两人训了一顿，告诫他们私奔有伤风化，绝不可如此，然后就睁只眼闭只眼地放了人。

陆章没好气地道：“这两人嘴上说对公子感激，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这么知恩图报，也不至于别人一说，就将咱们国公爷拖下了水。”

苏慕圣想起梦中所见的场景，和萧衍之所说的情况大致能对得上，后面发生的的事情，也大抵能印证他的猜测，他肯在萧衍之拖累英国公府卷入风波之后还出手相救，说到底除了对晓婵有些愧意，更重要的是因为，梦中的萧衍之起码表现出了铁骨铮铮的一面，宁死不辱，还算条汉子。

苏慕圣摇了摇头：“萧衍之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先晾着他，他要是愿意远离京都也随他去，不必管他。”

陆章有些迟疑：“听公子的意思，倒像是日后真想用他？”

苏慕圣不置可否，只是笑道：“若是人人都同你老陆一般，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那才真是天下太平了。不过这萧衍之也不知没有可取之处，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对我的了解也不少，甚至要比一般以讹传讹的人看得更透。有眼光、有手段、敢赌敢拼，这样的人若是用得不好，随时是捅向自己的一把利器，若是用得好，必是一大助力。先熬着他吧，日后再看。”

陆章点了点头，这段时日他跟着苏慕圣连轴转，也没好好休息过，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他也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苏慕圣见状，在他开口告辞之前，一把拉他坐下，将手边的松子往他身边一推，凑过头去龇牙一笑：“老陆……”

陆章被苏慕圣突如其来的笑容唬了一跳，连忙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公子爷，咱有事说事，你别忽然这么笑，我看得瘆得慌……”

见陆章这副样子，苏慕圣轻咳一声掩住了尴尬，讪讪道：“得了，你捂个屁，本公子还能看上你不成？……就是有些事，你得帮我去打听打听……”

陆章如丧考妣，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公子爷，按说您的吩咐我不能违背，但您这……我这十多天可是天天陪着您，一有空档还要去盯着宗庆元那边，您看看我这两眼圈子，跟被谁狠狠揍了两拳似的。好不容易事情结束了，您就不能容我先休息两天吗？”

苏慕圣拍拍陆章的肩膀，很有底气地给他鼓劲：“这不是安玖还在养伤，秦检他们几个又还没回来吗？等他们回来了，我给你放个大假，让你好好休息休息，再给你找几个京城有名的媒婆，好好相看几个姑娘，要漂亮会持家，又温柔体贴的，咱们让媒婆多找几个任你挑选，你看哪个满意，就把聘礼抬过去，把人娶回来，省得你天天的念叨这事，你看怎么样？”

陆章一下子精神了：“公子您说哪里话，您吩咐的事情我老陆什么时候掉链子过……您尽管吩咐！”

却见苏慕圣神色有些怪异，眼神飘忽地在桌子上飘了一圈，然后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公子爷这神色，没见过啊？？

陆章自问跟随苏慕圣多年，对苏慕圣每个眼神暗示都能很快分辨出他的用意，并且很多时候不用苏慕圣吩咐，就能去办的妥妥的。可是这回，他瞪了半天，愣是没能从苏慕圣的神情中读出个所以然来。

“公子爷，您要是实在没啥事，老陆先回去休息了？”

陆章小心地开口试探道。

“咳，也不是什么正事……老陆啊，”苏慕圣略有些神秘地看了窗外一眼，确认没有人偷听，才神秘兮兮地道：“你知道……这个……要是爱慕一个女子，是什么样的……”

还没等他说完，陆章就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一惊一乍地叫道：“公子爷，您看上哪家姑娘了？”

天可怜见，他们家公子爷终于开窍了！！漫天神佛保佑啊，国公府是不是要有喜事了？哎呀，这事要不要禀报国公爷和长公主？不对不对，要说也该是公子爷自己去说才对啊！

苏慕圣腾地一下站起，一把抓住陆章的衣襟，将他拖了下来，愤愤地道：“你喊什么鬼！生怕招不来人吗？？”

陆章也自觉失态，连忙用手捂住嘴，笑意却不由自主从眼角流露出来。

他们相伴多年，陆章自己虽然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是陪着苏慕圣从半大少年长大到现在，情分自然不比一般的主仆。

公子爷这人说聪明是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会就精，现在又学会了藏拙保身，除了偶尔少年人冲动会以身犯险，从来没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偏偏就在那啥方面，像是缺了跟弦似的——那位安王家的小郡主，看他的时候满眼都冒星星，连他老陆这样的粗汉子都看出来了，也就公子爷，天天傻哈哈什么也不知道，简直白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啥也不是！

陆章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们家公子爷看上凌薇郡主了？啥时候开的窍？我怎么不知道？一面用疑惑的目光望向自家公子爷。

苏慕圣看见陆章就坐下的这么一瞬间，神色变幻了好几次，他哪里不知道陆章在想什么，于是没好气地道：“你胡乱琢磨些什么？我就是觉得好奇罢了！”

“是极是极！公子爷一直读的书都是些经世致用的典籍，秦大将军也不会跟您说这些，您好奇太正常了！”

陆章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般，一副我很了解的模样：“公子爷，您让我办的事到底是什么？你说出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老陆我知无不言，肯定给您把这任督二脉打通了！”

“什么任督二脉……”苏慕圣一脸无语地看着已然激动地胡言乱语的陆章：“我就是有些疑惑，一个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会是什么样子的……你不用自己想这么多……”

苏慕圣从那日英国公对他说的那句，他对宋语岑颇有不同，他放在心上了。

回来之后便一直回想，以前并未留意，现在细细想来，便觉得自己对宋语岑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似乎是欣赏，似乎是带着好奇，总而言之，只要宋语岑出现，他的目光和心思，就很难从她的身上移开。

即使没有见到这位宋小姐的时候，自己私底下琢磨她的时候也不算少。

不过宋语岑本来就是迷一样的人物，她和他雨夜在破庙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宋小姐绝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闺阁千金，而是和他一样，把自己隐藏在迷雾中的人，这样的人，自己多琢磨一下也很正常……吧？

苏慕圣自己也闹不明白，若说是毫无关系的人，自己琢磨明白宗庆元身后之人打的小算盘的时候，怎么会急着将消息就告诉若兮，让她去向宋语岑示警？若说有啥关系，他与这位宋先生，目前除了师生关系——或者是最多还算是盟友关系，其他的关系实在也没有了。

非要较真的话，搞不好还能把宋语岑列入苏家的对头行列，毕竟苏宋两家上一辈的是非可还没有弄明白！

但是……自己一点也不讨厌这位宋小姐，即使她对自己毫无好气，每一回见面都是冷冰冰的。但他每次见到她。心中却还是忍不住那么一丝丝的窃喜？

难不成自己这犯贱的架势，是喜欢这丫头了？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苏慕圣从小到大所学的甚杂，有各种技艺也有各种治世为人之道，但那些都是有名师引路，他上路也快，男女之情这个东西，他除了在青楼里见过，在话本里看过，从来没有人跟他详细说过或者探讨过，他见怪不怪，也只觉得也不过如此，从来没有细细琢磨过。

即使梦中与元冰莹定过亲，两人见面也一向是以礼相待，客气得很，在他的想法中，对方以后会是自己的妻子，自己会与她相敬如宾，相伴偕老，但深心里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什么不一样的情愫。

这一回苏经恒的一句话，让他琢磨出这样一种可能，心中既是迷惑，又有些无措，之前宗庆元的事情没完，没空验证他的想法是对是错，现在事情暂时结束——苏小公爷向来认同“格物致知”的说法，自然要想法子将自己的猜测印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