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长安城,一世茶楼。
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拨动着算盘珠子,说书先生坐在大堂里说的唾沫横飞,然而临近午时,底下的茶客并不多。
三楼某处雅间,叶琛手执白瓷茶盏,靠着临街的窗户,眼神不经意间往窗外一扫,“咦?那个人好像是阿言?”
“哪儿呢?”
沈遇探过身子,顺着方向开过去,恰好看见一名蓝衣锦袍少年带了约莫百余名随从骑马出城,“还真是那家伙,不过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
叶琛想了想,猜测道:“前些日子听说长乐郡主好像要回来了,今儿这家伙急着出城,莫非长乐郡主真要回来了?”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可能。”沈遇重新坐下来,喝了口茶,“自从安亲王府放出阿辞姐姐要回来的消息后,各府世家都在盯着阿辞姐姐的亲事,不过我说句大实话,谁家公子娶了阿辞姐姐,是福是祸可不好说。”
“……你这话要是被阿言听见了,指不定怎么揍你!”
“所以我这不是悄悄跟你说嘛,你可不许告诉阿言!但我这说的可都是事实,你忘了咱们那位大皇子殿下的前车之鉴了么?”
叶琛:“……”
他还真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
九年前,番邦使臣来朝进贡,那位长乐郡主当时才只有六岁,跟随安亲王入宫赴宴,宫宴上大皇子嘲笑她是个病秧子,结果那位长乐郡主当着昭宁帝和番邦使臣的面,把大皇子的脸都挠花了!
可是皇帝陛下非但没有责怪长乐郡主,反而把大皇子狠狠训斥了一通!
经此一事,大皇子不仅原本该得的亲王爵位泡汤了,只封了个郡王,封地更是被赐了个远离长安,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辈子是别想指望坐上那个位置了。
安亲王疼宠女儿在整个长安城都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安亲王府在北凉的地位,如果要为长乐郡主择婿,那必然要挑个家世样貌品性才华都处处拔尖的贵裔公子。
可偏偏这位长乐郡主自幼体弱多病,时不时就会病上一场,七岁时更是因为在中秋宫宴上误食了蟹汁,一场大病险些丢了小命,把安亲王吓得不轻,后来安亲王也不知是听谁说,江南水乡最是滋养人,二话不说就在姑苏置办了一座别苑,亲自把女儿送了过去。
总之无论谁家公子娶了长乐郡主,万一哪天长乐郡主出个什么意外,那也是麻烦不断,所以沈遇才认为是福是祸真不好说。
“即便如此,想要求娶郡主的人也是多如过江之鲫,”叶琛轻轻放下茶盏,“虽说郡主身子骨不太好,可是陛下与皇后对她十分宠爱,还有个疼宠女儿同时身居高位的老爹,不管是谁娶了长乐郡主,都必然前途无量。”
“这话倒也没错,可你以为,谁都有资格求娶阿辞姐姐么?大多数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沈遇翻了个白眼,剥开一粒花生丢进嘴里,“话说回来,阿辞姐姐离开长安也有八年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要不咱俩明天去安亲王府看看?”
“咱俩毕竟是外男,哪有专门跑到人家姑娘家里,去看人家姑娘的道理?你也不怕安亲王把你轰出来?况且这要是被我爹知道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到时候冒犯了郡主,被安亲王揍得哭爹喊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遇立刻闭上了嘴,别看安亲王已经年逾不惑,可揍起人来那是真疼啊,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好奇心,平白无故的挨一顿揍。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南郊十里,一辆黑色马车正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行驶在官道上。
马车里铺着上好的波斯地毯,暗红色车帘内侧用金丝绣着桃花图样,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木桌,桌上放着一尊和田白玉如意缠枝纹香炉,里面燃着熏香,香雾袅袅,沁人心脾。
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懒洋洋的靠在华美软榻上,侍女芷秋坐在一旁剥着花生,白玉盘子里剥出的花生壳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芷秋把剥好的花生装进白瓷小碗里,“郡主,咱们从姑苏到长安,原本顶多只要一个多月,您这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硬生生走了将近三个月,照这般速度,我们到长安城门口,差不多也该入夜了。”
“入夜就入夜呗,急什么?让陛下那老头子慢慢等去!”
楚辞吃着花生,有些气恼,原本开开心心回个家,谁知半路上接到自家老爹的来信,信中说她那皇叔似乎有意要为她赐婚!
楚辞当时就炸毛了!
皇叔啥意思?就不怕她一气之下,把他的皇宫给掀翻了吗?
楚辞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嫁人这回事,若不是她此番回来,有些事情必须要办,否则早在接到自家老爹来信的时候,她就跑路了!
另一名侍女芷夏忍不住提醒楚辞:“但是郡主,我们今日抵达的消息一早就派人传进府里了,入夜后城门就会落锁,我们就得在城外待一晚上,这样一来,说不定王爷和两位公子可要一天了,还有苏家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及几位表少爷,估计都等着见您呢。”
楚辞:“……”
“好啦好啦,郡主您啊,就别再为赐婚的事情担心了,来,喝杯茶润润喉。不过如今我们回到了长安,您方才的话,可不能乱说了。”
芷秋边说边倒了一盏茶端给楚辞。
这么多年以来,对于自家郡主偶尔会直呼皇帝陛下老头子的行为,她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如今回了长安,在外说话行事得注意些,免得被旁人听了去,以致落人口实。
楚辞随意摆了摆手,刚要说话,忽然间,马车猛地停下来,楚辞差点儿从软榻上摔下去,吓得芷夏和芷秋连忙扶住她。
“阿弦,怎么回事?”
楚辞扶着桌案,朝着外面问了一句。
低沉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无事,一群碍眼的东西拦路罢了。”
“那看来是不用我出手了,芷秋快点掀开帘子,我们边吃花生边看戏!”
楚辞欢快的坐直了身子,俨然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
芷秋眼角微微抽搐,劝解道:“郡主,等会儿对着那么血腥的场面,您确定能吃得下去么?”
“那倒也是哦!”
楚辞闻言,想象了一下等会儿打起来的场景,顿时失了看戏的兴致,“指派这些刺客的人,脑子估计是进水了。”
长安城外,乃是天子脚下,重臣之女若是遇刺,哪怕是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天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这要不是脑子进水了,傻子才会干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