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光缓缓缓照下,整个大乘寺内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大殿之中僧人们低沉的念经声,倒是在这抹平静之中多了些祥和。
自寒韵进了这大乘寺,虽然不和外人接触,但是每天都会有人送来这全京都城的消息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是事多且杂,看完这些,寒韵有些神思倦怠,窗外的红霞映照了天际,似乎和十年前的那天一样,分外刺眼。
入暮时分,鹤凃就来到了大乘寺内。
这几日,鹤凃自己也不清闲。从边境回来之后,陛下虽然免了她每日上朝,但为了筹备比武招亲,府里来拜访的人也是不在少数。这些人美其名曰是为了给鹤凃筹备招亲,但是免不了一顿阿谀奉承,鹤凃自小在军中长大,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她这样的将军随意打发的,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些人座谈。
“小曦,你可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有多憋屈。”鹤凃一来, 就开始和寒韵抱怨起这几天自己的事情,“天天来的都是些朝廷里的文臣,带着自己的儿子,那儿子一看就是营养不好,文文弱弱的,我一个就能打他们十个!”
听到这话,寒韵不禁一笑道:“我的姐姐啊,自小你就在鹤伯伯的军中长大,别人家姑娘绣花的时候,你已经拿着刀枪要上阵了。这京城之中,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啊?”
寒韵说着,手中的动作也不停,从炉上拿下刚刚烧开的水沏茶,这茶味道和京都茶却是不同,打开罐子的一瞬,坐在对面的鹤凃就已经闻到了这桃花香。
“好香的茶!”
寒韵将沏好的茶递给鹤凃。这茶沁在这热水之中,气味更加的清亮,茶汤的色泽也是颇为明艳。
“嗯,果然是好茶!”
鹤凃一品,原本的愁闷的脸上生出了一缕光,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寒韵淡淡一笑,“这茶是我春日里新收的,用去年收下的桃花,整整熏制了八十一天才研制出的桃花茶。这泡茶的水也是有讲究的,取自东裕冰山的水,配上我这个茶,才算精良。”
鹤凃仔细看了茶一眼,道:“虽然你已经不在京都多年,但是你得口味却真真比皇室还要刁钻。”
寒韵不怀好意地嘲道:“堂堂朝中将军,喝不到这样的茶吧!喝我这一口茶,可是要千金呢。”
“千金千金,你看把我买了可抵你这个茶钱?”鹤凃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笑道,“我一年朝中的供奉才四百石,除去日常府中的消耗,平常还要补贴军中兄弟的日常,还有就是接济战死兄弟的家中生活。”
寒韵朝鹤凃温和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往茶壶之中添加了些许的水,默默饮茶。
朝廷拨给军中的用度向来是层层抽减的,从户部到兵部,最后到军中将军的手中,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人手,其中近一半的银子都是被朝廷官员中饱私囊,更有甚者,将这行军资产直接用来行贿,作为向朝中大臣、皇室皇子寻求庇护的敲门砖。
每年从秦淮路过的皇纲每年不少于二十余次,这些皇岗的去处寒韵都曾派人追查过,不过结果却是令人唏嘘。
寒韵倒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沸水注入茶壶之中,又是一盏桃花的香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
不多时,又是一抹身影出现在寒韵的窗前,此女子的打扮倒是不同于鹤凃和寒韵,穿着的虽是素服,但衣服上印着牡丹的暗纹,头发盘起,在左耳的发尾处簪着一朵木兰,整齐的木兰排。虽然肃静,但依旧是精致。
“小姐……”
鹤凃而是常常到寒韵家中玩耍,知道寒韵母亲身边有位丫鬟,在寒韵母亲身边侍候多年,也听过留香楼宁九娘的名头,但鹤凃从未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今日在寒韵这里相见,心中也是颇为震撼。
寒韵将九娘带到鹤凃身边,双手抱拳拱手道:“鹤凃姐姐,这宁九娘是我承允太子府旧人,今后在这京都城内行事,还要请将军您多多关照。”
“你这是做什么?”鹤凃明白她的意思,“留香楼是吗,我会照应的。”
“谢谢鹤凃姐姐。”寒韵微微一笑,但又看了看供台上的菩萨像,眼神之间有些失落,幽幽地道:“今日我约你们二人过来,是有事商议。不过此事事关琰朝上下,我一人之力恐怕会有颠覆,所以将你们找来,希望助我一臂之力。”
鹤凃倒是胸口一闷,当年先太子府的惨案自己虽然知道,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自己却不清楚,一直也不敢问,现在看到寒韵如此,虽然提起先太子的语气平淡,表情也是没有更多的波澜。但就是这样鹤凃的心中还是有些慌,似乎是在寒韵平静的眼神之中,窥探到了冰山的一角,苍白的冰川在自己眼前恍然一现,却不敢轻易对视。
“小姐,有一件事情,九娘想问小姐。”
这个时候,宁九娘直接打断原本寒冷的沉寂,看九娘的样子,她的问题就是鹤凃一直以来想问出的,看来今日,这些事情终于是有了个答案。
“小姐,当年太子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太子会被匆匆下狱?为何太子府遭到如此血洗?”
话一问出,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寒韵也不可能装作没听见一般。所有的答案就在寒韵的身上,而鹤凃和九娘的目光,也聚集在寒韵的身上。
“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们。”寒韵依旧是静静地说着,情绪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整件事情都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日,父亲被陛下困在皇宫是中,是陛下身边的张公公派人来到太子府中,告诉母亲宏王伙同湛家与赵国公一起上书陛下,告发父亲贪污谋逆。母亲即可察觉出不对,带着自己的亲卫还有我和哥哥即刻出城避祸,谁知道这刚刚出城,驻在京城外的赤城军就开始追赶我们……”
那个时候,寒韵还是京都之中最受宠的小公主明曦。父亲为当朝太子明承允,母亲是京都城第一次才女桓氏,从明曦一出生,便是人人疼爱的小公主。
自小便承欢在陛下、皇后的膝下,父亲明承允虽然贵为太子,但陛下出于对明曦的喜爱,在明曦五岁那年,便封为羲和公主。
八岁那年,就在别的孩子还在父母的怀中幸福生活的时候,明曦原本幸福的生活就此结束。
奉泽十六年,九月初十。京都商人湛硕、赵国公扈梁、宏王明承朗一起联名上书,诬陷太子明承允受贿贪污、利用身份联合朝中大臣叛乱谋逆,利用身份,欲求赤城军兵符,围剿皇宫,逼陛下传位于太子明承允。
事情一经上报,陛下龙颜大怒,即刻将太子明承允打入天牢,并下令抓捕太子府上下所有人。也就是此时,桓氏带着明琮、明曦二人逃出京都。
不过好景不长,赤城军围追堵截,最终在一间破庙之中围住桓氏母子三人,明琮刚刚成年,为保护母亲和妹妹,第一时间站出来与赤城军搏斗。
与此同时,桓氏身边的栾姑姑将自己的孩子换上了明曦的衣服,而将八岁的明曦,被栾姑姑藏入庙中的佛像内。
“栾姑姑,你这是干什么!”时刻危机,桓氏被栾姑姑的举动吓了一跳。
栾姑姑的动作迅速,将自己的孩子换上了明曦的衣服道:“娘娘,我这孩子原本就是我捡来的病儿,太医说过无论我如何精心照顾,最多不过八岁,今日就让我们母女代替娘娘吧!”
“栾姑姑!你是疯了吗!我嫁给承允,这就是我的命,我岂能让他人受过!”桓氏伸手将明曦带到自己身边,准备出去面对赤城军。
“娘娘!就算老奴求你了,太子殿下不能没有后人啊!”
栾姑姑这话也是点醒了桓氏,明琮已经出去了,现在只有八岁的明曦,再看看眼前的病儿,桓氏的心中却是有些动容。
天下间,那个母亲不是自私的,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时候。
“娘娘,咳咳……就让我代替公主吧,若是不是遇见了你们,我早已死在了衡水之上,我的身体我知道,就算今日逃出,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与其这样,我愿意帮助太子殿下。”
这孩子也是命苦,虽然只有五岁,却已经身患肺痨,这一路奔波,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血色。
听到这话,桓氏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这孩子和栾姑姑的面前,“孩子,我谢谢你;栾姑姑,还有一事,替我照顾好明曦,她是太子府唯一的指望了!”
“娘娘,奴婢陪着你啊!”栾姑姑的眼睛瞬间落下了泪水。
“不行,明曦就拜托你了,这辈子,是我们夫妻二人对不住你们了,若有来世,我们毕竟当牛做马来补偿你们!”桓氏说到这里,又对明曦说道:“小曦,今后爹爹和娘亲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听栾姑姑的话,不可以调皮,知道吗?”
小明曦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却是也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了栾姑姑,以后……便有劳你了!”
桓氏说完,不舍地看了一眼明曦,随后转身带着病儿出去。
“娘亲——娘亲——你是不要小曦了吗?小曦答应你,小曦以后会乖的——会认真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