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拾起砖块又冲进了巷子里。
巷子里的空气阴凉略微潮湿，有着一股糯米酒般的粘稠感，奔跑时激起的风把阴凉直直糊在脸上将她胸口突突直跳的心跳略略压下些许。
男孩看到小溪跑了，神色立刻松弛下来，惟抱着脑袋蜷缩着挨揍，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只需捱过去没死银子就是他的了。
张三儿几个对着他嘴里骂骂咧咧，脚下毫不留情地踢打着缩成一团的人。
“啊……放开他！”蓦然身后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几人回身看着举着半块砖头快速冲过来的小溪，一时被她气势汹汹的架势给整愣住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小溪就一砖头砸在了张三儿的肩膀处，他惨叫一声坐倒在地。 机不可失，她又是一砖头狠狠拍他脑袋上顿时把人拍晕了过去。
旁边两个男孩此时才反应过来要回击。
眼看她被两人联手夹击情势危急，地上的男孩急忙加入战乱抬脚往后面要砸女孩脸的男孩裆部狠狠踹了一脚，很快就收拾完一个。
小溪没躲过另一个男孩砸过来的拳头，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她咬紧牙关挥舞着砖块回身击打，后面的人也被她打中了手臂，砖块摔落在地。
男孩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又要砸她脑袋，她来不及躲开。
躺在地上的男孩飞快爬了起来一脚飞踹他腹部，说了声“跑”，然后两人像两匹野马般冲了出去。
张三儿也被同伴砸在他身上时醒了，被打得东倒西歪横躺在地上的几人正抱着被打伤的地方痛苦地哀嚎，听到近旁有大人的声音，抬眼看了下急忙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丁点声音了。三个小乞丐颤抖地瑟缩着靠到一起，恐惧地看着前面两个相貌普通但浑身散发着股邪恶气息的男人，而且他们腰间都挂着大刀。
“有没有觉得那孩子很有意思。”姜阳峰看着小溪和男孩飞速逃命的身影似笑非笑地说。
周蜡看了看快要消失在巷子口的两个小乞丐，疑惑地说：“主子是说那小男孩吗？”
姜阳峰摆了摆手说：“那小子何趣之有，”伸手指了指小女孩的方向，“她。”
周蜡仍是不解，不过也没再多问。
两人如被鬼撵着一般飞快地冲出了巷子，冲过长街，一直跑到长满了杂草的偏僻地方才停了下来。
小溪捂着肚子压着急促喘息嚷嚷：“哎呦，我滴个娘呦！要死了。”，腿一弯就要坐下来，男孩及时拉住了她，指了指旁边大片的荒草丛，那边隐约能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
她无奈拖着如同灌了铅般的腿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踩着荒草一步一步走到河边。
这是金阳城的护城河，从城里蜿蜒流出，河水清澈见底，河边还铺满了一颗颗椭圆形的鹅卵石。
男孩选了旁边柔软些的草地让女孩先坐，然后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累得四仰八叉地躺直了。
两人一松下来就像被锅里煮软了的面条，汗流如雨，气息粗重，耳朵里还回荡着奔跑时的嗡嗡声。
好半天，男孩才边喘气边说：“你……让你走……你怎么……还……还……回来呢？”
瘫坐在他旁边的女孩气息喘得比男孩急促，“我……不……不回来……你就得……死翘翘了。”
“死了死了。”男孩低声道。
小溪抬起一条手臂直接砸他肚子上了，疼得他惨叫一声。
小鱼抱着肚子不敢再吭声了。
小溪也没说话。
两人听着彼此急促地喘息声以及周边聒噪的蝉鸣声，等着气息慢慢舒缓下来。
半晌过后，两人缓过来了。
小溪站起来走到河边脱掉了勒得她脚疼的旧布鞋，鞋是她从垃圾桶里幸运翻出来的宝贝，虽然其中一只前面破了个小洞还小不合脚但忍忍总比光着脚要强。
天气太热，后背被砸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索性直接坐进了水里，顿感凉快多了。
她扳起最疼的那只脚看了看，有两只脚趾破了皮，破了的皮还在水里像水草一样漂着。
“嘶”她把破的皮扯掉了，疼得她直咬牙。
“你脚怎么了？给我看看？”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鞋子小了。”她说。
“我就说你跑出长街的时候脚怎么就瘸了，还以为你是踢到了石头。让我看看。”男孩伸手就要拉她的腿，被她抬手格开了。
“滚一边去。破点皮又不是真瘸了。你还是顾好你脸上的伤吧，都被人揍成猪头了。”小溪没好气地道。
男孩被她拒绝也没再坚持，笑笑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掬起水来就往脸上脖子扑，凉丝丝的，舒服得他都想大喊出来。
“你又干了什么被张三儿揍。”小溪问。
“我偷了一个女的钱包。”
“哼！”女孩不屑地用鼻孔喷了口气。
“他们负责把女的注意力引开，我就得手了，里面的银子不少，他们想吞掉我那份，我不给。”
“呵……”女孩嘲讽地笑了，又生气地骂道，“活该！早跟你说过不要和他们混，非要跟着他们，哪天被打死都不知道。”
男孩低着头说：“和他们合作容易成功而且偷得也多。”，摸了摸肚子无奈地说，“至少不用饿肚子。”
小溪见他这样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把怀里的大馒头拿出来递给他说：“你吃吧。”
男孩看着面前的馒头惊讶了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小溪不耐烦了，生气地说：“你吃不吃？”
男孩才接了过来，迟疑地说：“你……”
女孩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耐烦地说：“我今天吃了三个，撑了。”
男孩捧着馒头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小溪瞪了他一眼，他忙低头大口大口啃了起来，也确实是饿了。
他边吃边感动，眼泪还滴了一颗在馒头上，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没出息。
小溪低头仔细看了看另一只脚，看到脚趾处起了两个透明的大水泡，用拇指压了压没破，从腰带取下一枚穿着一小截白线的针把水泡戳破了。
两只脚泡在水里痛觉就没那么明显，小溪为了更凉快，双手扒拉着沙石屁股蹭着往前挪，直到水没过腰际才停住。
男孩把大馒头吃完，踩着河水走到她身边，从兜里摸出两块碎银子递给她：“小溪，这个给你。”
“你留着，我有。”小溪摇了摇头。
男孩把银子塞到她的手里说：“我今儿得了三块碎银，这两块你收好每天吃两馒头也能吃好些天了。”
“不要。”
“那你帮我收着。”男孩换了个说法。
小溪不想再跟他多话，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男孩见她收了，开心地一头扎进了水里，飞溅的水花溅了小溪一脸。
“小鱼，你找死么！”小溪摸起一块石头砸将过去，小鱼真的像水里的游鱼一般灵活地蹿开了。
小鱼是她一年前在街道乞讨时相识的，她刚来金阳城的时候不懂，险些和来扫街的张三儿撞上，幸得小鱼拉着她跑了。
那时张三儿身边还没有小跟班，他就喜欢欺软怕硬，逮着比他小的孩子就欺压强行抢占别人讨来的食物。
小溪一般都是遇到他都是绕着走，因而这一年也没正面冲突过。小鱼就经常受他欺负，他是上赶子地送上门去给他欺负的。他时常和张三儿合伙儿偷别人钱包，然后四六分。
小溪瞧不上张三儿欺软怕硬，也瞧不上小鱼这软骨头的，但在她每每讨不到钱饿的不行时候，小鱼都会给带吃的来，开始她不搭理，他也不走就围着他一个劲地又劝又哄。
她嫌烦，也就吃了。
小溪心想自己能活到如今，小鱼那张烦死人的嘴得有一大半的功劳。
看着流动的水波 ，小溪伸手摸了摸贴着胸口的荷包，神思有些飘忽，她在想离落看起来那么美好不知道她是否会有烦恼。
她有好多银子，穿的衣服又漂亮，还有一个会担心她爱她的娘亲，不像她什么也没有今天饱了明天饿，没爹没娘，生死无人知。
小溪想着想着就觉得很沮丧，然后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鱼听到哭声急忙从水里蹿了出来，游到她身边，急切的问：“小溪，你怎么了？怎么就哭了？”，伸手要抱她，被小溪一把推开了。
“滚，别碰我。”小溪哭着喊。
小鱼不敢靠近，只得在原地干着急。
小溪放开喉咙大哭一场，哭痛快了，抬手一摸眼泪，索性低头埋进水里洗了个脸，站起来豪迈地一挥手说：“走，回去。”
两人从河里上来顶着一身湿漉漉仍淌着水的衣服往小破庙走，一路走着阳光晒着，等回到庙门口时身上的衣服已干得差不多了。
这座小破庙坐落在城郊外的山脚下，周边荒草丛生，前面挨近河那一片还长着一大片茂密的野竹林，此处相对比较僻静隐蔽。此庙看似破败，像是荒废了好些年却也能遮风挡雨。两扇门一扇下半截破了个大洞另一扇上半截漏风，下半截的破洞被他们寻了些粗木枝以及杂草捡了些绳子胡乱绑着堵上了，上半截他们个子够不着就没修补，到冬天天儿冷就把捡来的破衣服破布用棍子撑着往门上搭，这样风就被挡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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