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岚他们说两天就回来,这都已经第三天了,还不见人影。翡翠有些焦急,琥珀这个丫头到底能不能保护好李凤岚?
翡翠很少把情绪带到脸上,即便此刻如此挂念两个好姐妹,她依然保持着冷峻的表情。
早上的时候白仲炼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已经快要天黑,打探的人还没回来。白叔禹劝他不用担心,至少江湖人顾忌清风观,不会轻易对他们出手的。
好像从小到大,三人都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一直到日落西山,白家的大门被人推开,李凤岚一行人终于回来了。原本坐在大厅里跟白叔禹相对无言的翡翠,“腾”地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向大门。白叔禹看着翡翠的背影,窃笑。
实际上白叔禹早就知道李凤岚一行人的行踪,白家即便不如十八年前,眼线还是有一些的。不过他没有告诉翡翠,倒也没有恶意,他就是想知道: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到底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
现在测出来了,一开始翡翠就没有沉住气。
“你们回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翡翠虽然心里担心,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一贯的高冷。
李凤岚也不想翡翠担心,赶在心直口快的琥珀开口之前说:“路上有点儿事,耽搁了。”
白仲炼和白叔禹也已经到了,白仲炼看着多出来的暮云,询问:“李姑娘,这位公子是?”
“路上认识的,他叫暮云,也许……是有恩于我们朝岚谷。”
白叔禹皱着眉问:“也许?”
李凤岚刚要解释,白仲炼说:“四位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应该累了,先休息下吧。我让下人们准备饭菜,有什么事吃饱饭再说。”
一听吃饭,朱明玉和琥珀眼睛都亮了,异口同声地说:“先吃饭吧。”
饭桌上,白家姐弟听朱明玉讲着这一路的遭遇。朱明玉心里暗暗叫苦,讲解这事怎么是自己来?又吃不上饭了。
等全部讲完,白叔禹若有所思,说:“徐振彪?”
李凤岚问:“怎么?三公子知道这个人?”
“哦……倒是知道,不过他六年前已经死了……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白叔禹撑开折扇扇了扇,笑着问:“李姑娘,聚齐各大派的高手,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李凤岚回答:“自然不容易。”
“需要什么?”
李凤岚疑惑,反问:“需要什么?”
“钱呐。”
李凤岚恍然大悟。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你总不能指望大家自备干粮,肯定是需要钱来支撑的。大侠们的衣食住行都要钱,能花这么多钱的人,江湖上不会太多。李凤岚突然觉得,自己低估白叔禹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刁钻,竟然想到了从钱这方面下手。
白叔禹说:“这个徐振彪,不是一个有钱人。他没有师承,靠着四处偷师来的功夫闯江湖,虽说人缘不错,但是这么大一笔钱,他存不来的。”
“谁能出的起?”
“出得起的人有很多,不过嘛……我特地查了一下当年有大动作的武林门派。李姑娘你初出茅庐,大概不知道这些江湖门派靠什么维持生计。”
朱明玉接过话头:“有的门派会做买卖,比如长鲸派和嵩山,他们门派的位置占据通行要道,但是这些道路并不安全,时常有响马出没。过往行路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会向他们支付一笔钱,他们负责对付那些响马。这路子来钱很慢,但算是个正当买卖,很多门派都会用。再然后是嵩山少林寺和龙虎山天师府,他们香火鼎盛,靠着香客的供奉,足够门内弟子日常开销。”
李凤岚问:“还有别的生财之路吗?”
朱明玉点点头:“有,比如荆棘门和我们清风观。我们两派算是独一份的……荆棘门长年打压各路邪道,每灭掉一个,都会从缴获的邪道物资里抽一份出来,剩下的一般会用来接济百姓,总之干的都是好事。我们清风观也差不多,但是我们人少,大部分时候是我们师兄弟几个找些小的响马山头打上去,没什么油水。再加上我师父武林大宗师的派头,这些钱能散的都散出去了,所以我们清风观一直很穷。别的道观,规模自然不如天师府,但是人家允许弟子为民间百姓开坛做法,所以活的也比我们滋润。再有别的生财之路嘛……”
朱明玉看向白仲炼,笑着说:“这就得问二公子了。”
白仲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李、上官三家靠江湖情报起家,这些年白家情报生意不行,好在家父有想法,办了江湖邸报,每年能卖出去不少,也可以维持生计。”
李凤岚又问:“那些没有门派罩着的江湖人呢?”
朱明玉耸了耸肩:“很多最后都沦落到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有些人可能找个镖局、武馆营生,或者给有钱人家里做看家护院。”
李凤岚听完,若有所思。想得很简单,就是怎么挣钱。办大事没钱是不行的。
讲了江湖人怎么来钱,白叔禹说:“当年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钱的人有不少,但是不伤筋动骨的,就只有一位了。”
“谁?”
“长安,金财神。”
“金财神?”
“对,这几十年里江湖上最有钱的就是他了,他的来钱路子跟上面讲的都不同。他有正经买卖,往西域贩卖瓷器、茶叶什么的。大头是放贷……不过嘛,金财神没有理由参与当年的围剿,他最多是放贷给了幕后人。”
“所以,咱们可以从金财神下手?”
“没错,前些年我们也想查一查,但是我们没有那个能力。不过嘛,现如今你们几位来了,咱们就有能力了。”
李凤岚点了点头:“如今白家不宜得罪江湖人,我们不同,即便不去得罪他们,他们也会来得罪我们,这个苦差事,我们接了。”
说到这儿,李凤岚问白雪言:“白姐姐,我们想在洛阳买一处宅子,你有推荐吗?”
白雪言纳闷儿:“怎么?在我白家住着不好吗?”
李凤岚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赖在白家,以后做事免不得有些仇家,这对白家来说不好,而且可能还有我们长风楼的人要来投奔,有自己的地方总是好的。”
白叔禹笑着说:“李姑娘,我们白家有处别院,在金顶宝塔不远处的竹林中,闲置多年。如果姑娘需要,可以便宜点卖给你们。”
李凤岚问:“多少钱?”
这种事得白雪言说了算,白仲炼和白叔禹都不吭声。
白雪言笑着说:“那处别院过于僻静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闲置的,妹妹们如果想要的话……三百两好了。”
白家的那处别院规模不小,虽然比不上洛阳城里的院子,但是住三四十人绰绰有余,三百两是实打实的熟人价。
李凤岚一拍桌子,豪爽地说:“好,就三百两!”
翡翠斜瞥了她一眼,说:“你哪来的三百两?”
李凤岚神秘地笑了笑:“翡翠,咱们有钱啦。”
琥珀难得放下碗筷,抢着说:“有的有的!我们抢了嵩山派两千两银子!”
白家兄妹汗颜……这比响马都过分。
…
吃过了饭,朱明玉站在白家大堂的屋顶,眺望着洛阳城,心中无比苦闷:娘的,又没吃饱。
正惆怅着,听到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只见一个黄色的身影轻巧地落在了他身边,是琥珀。
琥珀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她递到朱明玉面前,嬉笑着说:“明玉道长,给。”
“什么啊?”
“好吃的。”
朱明玉大为感激,急忙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堆糕点和好几块肉干。
“无量天尊!”
朱明玉急忙坐下,拿起一块儿肉干啃了起来。琥珀乖巧地坐在他身边。
“琥珀姑娘,”朱明玉一边吃一边说,“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生我者父母,养我者师傅,给我肉者琥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哈哈哈,”琥珀笑着说,“我很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谈事情,可是他们总是在吃饭的时候谈重要的事。珊瑚姐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食不什么,睡不什么来着?”
“食不言,寝不语。”
“对对对!吃饭就是吃饭嘛,哪里有那么多事要说。”
“以后我跟你混了,咱们吃饭的时候再也不跟他们说话了。”
朱明玉正吃得开心,琥珀问他:“明玉道长……你……杀过人吧?”
朱明玉心里一惊,虽然之前问过一遍,但是现在琥珀这句话说得太低沉了,甚至比下午在车厢里跟李凤岚说得时候还要严肃许多。
朱明玉停下吃东西的嘴,扭头看向琥珀,琥珀正盯着天上的月亮,快到十五,月亮越来越圆了。月光洒在琥珀的脸上,让这张漂亮可人的小脸蛋显得娇艳欲滴。她是个漂亮而单纯的姑娘,经过下午的事,估计让她陷入了迷茫。朱明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是愣愣地看着。
见朱明玉没有回答,琥珀又说:“你下午,其实听到了我跟小姐说了什么的,对吧?”
朱明玉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琥珀低下了头,忧郁地说:“我本来不想跟小姐说那些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和翡翠姐怎么看我。她们认为,我怕见到血,怕有什么东西死在我身边……我一直都了解的……我怕她们觉得我变了。我也没有办法啊,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对死亡没有感觉得。”
朱明玉轻声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人心中有一盏明灯。有的人灯灭了,成了形形色色的坏人,有的人灯始终不灭,就是好人。徐州金骨坊的兵刃江湖闻名,有的人用它们作恶,有的人用它们行善。兵刃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琥珀姑娘,只要守住心中一盏清明,你就不会变,你还是你,无论你以后被迫伤害了多少人。”
琥珀冲她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很甜美,甜美到朱明玉想到了慧智小和尚说的那句:红粉骷髅。
琥珀笑着说:“谢谢你,明玉道长。虽然你说的我没听懂,听懂了大概也没啥用,但还是谢谢你。”
朱明玉笑着说,“你就保持现在这种听不懂的状态,一辈子也不会变的。”
琥珀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容有些顽皮。
已经是八月,晚上的时候有些凉意,一阵风吹来,朱明玉打了个机灵。
“琥珀姑娘,你早点休息吧,天不早了。”
琥珀说:“你吃完了我再走。”
琥珀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朱明玉也知道这话没别的意思,但他还是暗暗地说:“朱明玉,红粉骷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