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街亭城内，众将的欢声笑语环绕在帐中。夷陵战败后，笼罩在成都城头的乌云，随着北伐的节节胜利，瞬间消散。一直横亘在诸葛亮眉梢上的那股压力也骤然消逝。
当初自己拔擢马谡一介文官去守街亭，本意是作为一支偏军迟滞魏兵西来，没想到战果如此惊人，更兼阵斩了曹魏名将张郃。
此刻帅案上的诸葛亮沉浸在众将吵嚷声中，内心怡然自得，北伐大业终于有希望了。
一旁的虬髯猛将魏延大声呼喝道：“丞相，干脆一股作气杀向长安吧。”
诸葛亮神情恬淡的摇了摇羽扇，“文长呀，你的脾气还是那么急躁。此次北伐，我军耗时一年之久，总算拿下了陇西各郡，从此汉中与陇右可连成一片，军械粮草转运也极为便利了。”
“不过曹魏势大，不可急图也，亮意还是稳妥为上，先于街亭修筑稳固的城防，原城太过狭小紧促，必须要重新扩建，一俟曹魏来攻，我军可据坚城，事半功倍呀。”
魏延焦躁道：“丞相，想那曹睿小儿亲临长安又待如何，上邽城下，我奋力袭杀了郭淮，就算陇西太守游楚，迫于丞相天威都投降了。更何况我军已经拿下了陇右，何不借此奋力一搏。”
诸葛亮没理会魏延的话茬，将目光转向了马谡，街亭之战，自己本想让马谡下城据守，可没想到他因地制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诚哉斯言也。此刻自己更想听听马谡的意见。
“目下汉军的选择无非两个，北上抑或南下。即或如文长所说，我军挟胜利之威果能攻克长安，那接下来呢，魏兵于函谷关冲杀我军，再从蒲坂津渡河袭我侧后，当年曹操便是如此，一举荡平了关西联军。”
“那幼常的意见是北上了。”
“回丞相，我汉军地处川蜀山地，缺的就是骑兵，街亭一役我军可是领教了骑兵的威慑了。这点王平老将军深知。”
“丞相，曹魏骑兵真的宛若梦魇一般，我部奉幼常将令，据守清水河畔，若不是幼常率小股部队奔袭，我全军必然覆灭。”
“嗯。”
“丞相，说到小股部队，我想向您举荐一人。”
“哦，是谁？”
马谡将站在营帐角落的黑夫拽到身前，“你不是一直崇拜丞相吗？怎么见到了不敢说话了。”
“你就是黑夫，将军厮杀于疆场岂能作女儿状。”诸葛亮温润的话语宛若一剂灵药。黑夫顿时高涨道：“丞相，俺就是黑夫，俺和马将军还是同乡呢。”
“哦？不然。”
“你不光和幼常是同乡，我和你也是同乡哟。”
“哈哈哈哈。”帐内众将大笑起来。
“丞相，战事紧迫没来得及报告，我私下里已经封黑夫做我的牙门将军了。”
诸葛亮笑道：“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封赏的怎么算数，来日回成都，我亲自向陛下请功。”
“不过一个牙门将军•••••••黑夫，我向天子表奏你为汉军都尉，统领五千汉军，还是随幼常左右。”
黑夫听到又给自己升官了，嘿嘿笑道：“谢丞相。”
“丞相，街亭一役，王平李盛黄袭张休尽皆有功，还望丞相一一封赏。”
“嗯，幼常放心，你们的功劳我都谨记于心。”
“听幼常说，清水河一役王老将军功绩卓著呀，我向天子保奏你为伏波将军，昔日东汉有马援，今日我季汉亦有王平，望你不负伏波名号，为我汉军再立新功。”
王平闻听丞相以东汉的名将马援来品评自己，顿时激奋道：“愿为季汉驰骋疆场。”
“李盛黄袭张休三将。”
“在。”
“我表奏天子封你们为荡寇将军。”
“丞相，黄袭此战出划了不少军机，我想让他当我的参军。”
“就依幼常，黄袭仍任荡寇将军，兼令幼常的近侍参军。”
黄袭闻言可以跟任马谡近侍，今后少不了立功，大喜道：“多谢丞相。”
“季常，你的部属都封为将军了，你如今仅仅是以丞相参军之职代领将军，我看这个代字可以拿掉了。”
“我表奏天子封你为征西将军。”
经街亭一役，众将对马谡的鄙夷与傲慢顿时消逝，试问谁能领一支偏军阵斩了魏名将张郃。大家对马谡的封赏皆心服口服。
“魏延•高翔•赵云•邓芝等将，你们随亮征伐陇右皆有功劳，待回成都皆有褒赏。”
“现在我军的首要任务便是修筑街亭城，我意城郭西要延伸至清水河，外城要紧邻山脉，并于山腰上修造瞭望塔箭楼，如此魏兵再东来时，我军便可从容应对。”
“吴懿，此次北伐，你于中军调运粮草，保证军粮无虞。我表奏你为天水郡太守，由你重修街亭城。”
“我思量，曹魏折了大将张郃，又丢了陇右各郡，不出数月，曹睿必派大军来抢占街亭，重新夺回扼制关中的咽喉。所以吴懿你的任务不轻呀。”
一听自己能够主宰一方的军政大权，吴懿欣喜道：“谢丞相。”
“好，散帐吧，幼常留一下。”
诸葛亮看了看马谡，心疼道：“瘦了。”
马谡笑道：“丞相呀，您宵衣旰食，我看您也瘦了呢。”
“哈哈哈哈。”
“幼常，谈谈你对汉军的想法。”
“丞相，清水河一役，我见识到了汉军结阵的威力，不过我汉军若想袭取长安，广袤的关中平原唯有骑兵才能胜之。”
“嗯，你知道方才我为什么表奏你为征西将军吗？”
“丞相深谋远虑，在下岂能不知，丞相是想令我率一军北上，占领凉州，锻炼出一支精干的骑兵，届时如猛虎下山之势威逼长安。”
“知我者，幼常也。”
“不过，凉州胡汉杂居，曹魏派了几任刺史都未能根治胡乱，况治下多羌兵，若是马超将军健在，倒可以凭借他的威望，可惜几年前病逝了。”
“所以我有意派你去，如平南中事，兵战为下，心战为上，这可是幼常你的计谋哟。”
“那不知丞相时限几何。”
“不日我便要率军返回成都，一面向天子贺喜，更重要的是于汉中陇右屯田，蓄积粮草。继而攻伐陈仓，打开关中的通道，一旦陈仓城洞开，长安可一鼓而下。”
“我给你两年期限，如何？”
“好。”
“那你要多少兵？”
“攻伐凉州，兵多无益。我想还是率本部两万步卒，兼俘获的一万骑兵。”
“好，就依你。”
“幼常呀，我可是希望你两年后能在凉州锻造出十万精骑，能不能做到。”
“遵命。”
“好，届时我在成都为你接风洗尘。”
月色如洗，蜿蜒崎岖的山脉延伸至凉州城下瞬间平坦。夜半时分，仅有几个零散羌兵在城外喝酒游猎。
两个身着华丽锦服的商人在城下与门监谈论着什么。
“这么晚了，你们从哪来的？”
“大人，我们是逃难的民众，您也听说了吧，前不久诸葛亮侵扰陇右各郡，朝廷派遣的大将张郃都折在了街亭。蜀将魏延在上邽城内肆意烧杀劫掠，不得已我们只能西逃来此。”
“哦，是这样。我听说了，那仗之后，朝廷震怒，为此刺史徐邈颁布宵禁令，你们这时候要进城恐怕。”
“大人，您行行好。”说着从另一个商人手中拿过几两金子递到门监手中。“大人，我们是马商，如今兵荒马乱的，城外也不安全，这点钱您拿去喝酒。”
门监看着手里的黄金，心想自己一辈子都挣不来这多银子，笑道：“好说好说，不过现在是宵禁期，你们就算进入城内，白天也有官吏盘查。这样我给你们两个名刺，这是刺史颁发的，官吏们看到这个才允准你们于凉州通行。”
“谢大人。”
凉州城内，果如门监所说，街道两旁的酒肆商家尽皆门窗紧闭，唯有城头巡逻兵士手里的火把在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大人，这凉州城内真是一片萧疏呀，阴森森的。”
马谡点了点头。
“大人，我们今晚总不能露宿街头吧，即或有门监给的名刺。怕是第二天官吏们会把我们当成嫌犯抓起来。”
不多时，一处繁华的酒肆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黄袭，凉州城内唯有这一家酒肆灯火通明，想来不是寻常商家，你我既然有了名刺，那就是本地人，更要谨言慎行。”
“放心吧，大人。”
那酒肆烛火摇曳，堂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与周遭萧瑟凄凉的夜色格格不入。一位红衣侍女摇曳着动人的身姿，在堂口迎送过往的宾客。
“大人，这倒是个好去处。”黄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子的腰身道。
“哟，看二位大人一派雍容华贵之像，想来不是俗人，快请，要不要去二楼的雅间。”红衣侍女吆喝道。
马谡点点头道：“好，既如此，客随主便。”
“老白，去把客人领到临窗的客房。”
一名白发老者引领二人穿堂过巷，余光所致，一派热闹的景致。耳边不时传来喝酒划拳声。
“老者，怎么称呼你？”马谡恭敬道。
“因了我须发皆白，他们都喊老白。”
“那我喊您白老。”
“呵呵，小子倒是会说。”
身后的黄袭忍不住问道：“白老，城内怎么就你一家酒肆热闹，其余都冷冷清清的。”
老白眼光瞬间透出一股凌厉，“你们不是本地人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马谡赶忙赔礼道：“白老，我们是前不久才搬来凉州城的，因了最近刀兵袭扰，自己人生地不熟没敢出门，这是我们的名刺。”说着将自己和黄袭的名刺递给白老看。
“哦，原来是这样。你们也都知道，目下魏蜀两国交兵，边境不宁，刺史颁布了宵禁令。但长久下去，凉州城内的达官贵人忍不了夜晚的寂寞，纷纷扬言要去长安控告徐邈。”
“刺史没办法，只能在城内开设了龙鸣阁这家酒肆，如此达官贵胄有了个消遣的地方，凉州亦增添了一笔可观的赋税。那帮官人们往往一晚就豪赌万金，了不得哟，更有羌人于此交易马匹牛羊，换取日用品。”
“刺史特置羌官，用以管理羌人贸易，只是最近蜀国诸葛亮侵占了陇右，隔绝了关中的道路。羌官无所事事便每夜在酒肆吃酒享乐。”
“到了，这就是了。”顺着白老手指的方向，二人于雅厅内落座。
“客官，我们这儿有炭烤羊肉，凉州美酒，你们要不要来点。”
“好，四斤羊肉，二斤酒。”
“客人稍待。”
